他以爲那些屍體中有他一個,卻不知是誰激靈地拉他一把,說了聲:“貝子爺快跑!”他也從一個激靈中醒來。
可那個喊了聲跑還拉他一把的人卻沒有跑成,馬腿被砍,人身落空栽倒,轉眼就被刀盾手砍掉了人頭。
羅托清晰地感到胯下的戰馬一震,炸了毛般沒命地向後狂奔,顯然在千鈞一發中逃過一劫,馬尾巴都被鐵人軍砍下來了,戰馬和他全都留下了一身的冷汗,我勒個去,這還是人嗎?
城頭上的濟爾哈朗等人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躲在城樓裏看到這一幕的一衆貝子貝勒和親王将軍全都不會說話了,唯有死一般的沉寂。
一個沖鋒,清軍就扔下了幾百具屍體,其餘無不狼狽逃竄,卻又被曾德和林勝夾擊,簡直是日了狗了。
最搞笑的是金砺,他木讷的拿着一柄剛剛還揮舞得開心的大刀站在原地,兩腿不受控制地顫抖着,感覺喉嚨有些發幹發癢,他還不自覺咽了咽,眼睛一瞬不瞬死盯着發生的一幕幕。
三千鐵人軍與他越來越近,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那柄有氣無力的大刀,又瞄了瞄人家手裏的一千多柄大刀,連續看了好幾回,比量了好幾番,感覺自己這柄刀好像不夠看的,瞬間便是滿心的無力感。
金砺一個讪笑,本想說幾句場面話,可鐵人軍明顯隻會殺人不太會同他聊天。
場面話也不要了,一柄大刀對戰三千柄大刀,不是瘋了麽?我也跑吧我。
感覺身後一直有人在追,金砺吓得刀都扔了,連滾帶爬地跑了個汗流浃背。
都跑到城牆根兒了才用手臂擦着一臉的汗珠大口喘着,胸口火辣辣的燒灼,尾巴根靠着城牆蹬着馬步,滿臉都是僥幸逃過一劫的表情,眼睛卻空洞的毫無神色。
而遠處列陣而立的鐵人軍,依然不動如山。
“開炮,開炮,開炮!”
“開炮......”
無數聲命令從各處喊出來,明清兩軍的千餘門炮口幾乎同時竄出了憤怒的火蛇。
不再有混戰了,偌大的戰地上,一方已經被肅清了,可戰場上毛都沒剩的居然是清軍,這讓濟爾哈朗不能忍受。
漢陽城的炮口閃起一排排的火光,炮彈呼嘯着砸落到戰地,明軍沉默着隻在近處尋找着掩體,彈坑和廢棄的建築很多,他們不會後退,全都原地忍受着炮火,等待下一波敵人的到來,哪怕身邊的戰友肢體被轟散的四分五裂,他們依然目光堅毅,像是一座座毫無表情的雕塑匍匐于戰火。
禹王矶上和艦上的炮火也毫不示弱,鄭成功是誰呀?他是亞洲太平洋地區唯一的海關,像是一隻惡龍般蹲守着滿地的财富。
他用這些進貢給他的财富購買艦炮和打造艦隊,鄭成功他拿的出這筆錢,而且他不隻是用錢打造一支艦隊,戴孝出征,爲母報仇,爲國雪恥,鄭成功是用海量的銀錢砸出的一支令敵人生畏的艦隊。
鄭成功的艦隊,右舷全部面相漢陽城,每一艘大艦的右舷,兩三層的内倉炮口都被推出幾十門大炮,幾百面船帆在濟爾哈朗的眼前晃呀晃的,那是開炮的後坐力緻使戰艦在搖晃,炮火不要錢,像是唾沫星子那樣廉價地往漢陽城上噴。
陸地上的鐵人軍是最後一戰,大江中的鄭成功也不打算過日子了。
他破空呐喊着,用沙啞卻決絕的虎吼聲撕裂着漢陽城。
“開炮!”
剛剛濟爾哈朗還沒覺着怎樣,可密集的鋼雨瞬間襲來,朝宗門這會兒就像是被纏滿了幾萬響的炮竹一樣,不停的爆炸。
朝宗門的城樓都快被鄭成功的艦炮轟塌了,濟爾哈朗手扶着鐵胄,兩耳幾乎失聰,感覺整個大地都在搖晃,整個天空都是熾烈的火光。
他的另一隻手從瓦礫中掙紮着伸出五根指頭,灰頭土臉的咆哮起來,喊自家的炮火不要再特麽管什麽鐵人軍,馬上對着敵艦還擊呀!
可是沒人能聽得到他的呐喊,城頭上的炮火隻是自動驚醒過來,如果再不調轉炮口對鄭成功的艦隊全力還擊,鄭親王及全體高官就被活埋了。
變成大爆竹的濟爾哈朗如同在地獄中走了一遭,身體和靈魂都被扒了一層皮,這是他第一次切實感受到明軍水師的強大。
他們的戰術素養和戰鬥力于清軍簡直是雲泥之别。
他這輩子都不會相信自己麾下十幾萬主力尚在,卻比窦娥還冤地躲在漢陽城裏被人虐狗。
濟爾哈朗還沒有感受到恐懼,他的心他的眼都被羞恥和憤怒占得滿滿的。
女真不滿萬啊,十萬八旗放在什麽時候任何地點還不是橫掃天下呀,怎麽輪到自己就隻能一次比一次慘呢?居然隻能縮在城磚後面挨打的份兒。
羞恥和憤怒中,他終于意識到了一點,此前他幾乎從沒有想過由自己十幾萬精銳把守的城池會被明軍攻破,然而比他這一方猛烈數倍的炮火将他炸醒了,他意識到了這種可能。
“龜山,那是城外的制高點,山頂可以俯瞰全城,對,一定要守住龜山!”
他就像是還剩下最後一次範本機會的賭徒,如果丢了龜山,他相信天浪和鄭成功這群瘋子一定會把幾百門大炮搬到山上來,然後用最猛烈又最戲谑的炮火對他的十萬大軍點名。
而他還是隻能窩在漢陽城裏挨揍,要麽便隻能搬家,可是他無論有多心急,此時都隻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城頭火力已經開始壓制鄭成功的艦隊,再忍忍,再忍忍就一定要出去下令,看緊龜山,龜山絕不能被明軍攻下。
還有什麽鐵人軍,你也給我等着......
鄭成功的艦隊沖着朝宗門狂噴的時候,鹦鹉洲的明軍水師也幾乎在同一時刻發起了總攻。濟爾哈朗不止是比慘啊,他的水師正在被南北兩路明軍碾壓。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鹦鹉洲,這首詩放在這裏怎麽就變得如此凄美呢?
晴川閣不是碧樹鮮花曆曆可辨,唐僧口中的花花草草早尼瑪被炮火炸沒了,隻剩下火樹銀花了。
鹦鹉洲更不隻是芳草萋萋,人也戚戚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