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讓本督代表朝廷與桂林城中各家居民百姓協商,希望城中百姓能容許郊外百姓在他們的家中暫住。”
“簡直亂彈琴。”于元烨氣得吹起了胡子,“皇後根本不知兵嘛,且不是讓那麽多郊外百姓進城,其中會有多少清軍奸細裹挾其中,但就和城中百姓商量此事,得多長時間能商量的通啊,等商量痛了,屆時敵人怕是已經兵臨城下了。”
“那便更要快些才是。”
“張大人...”
“于大人,不要說了,從你我之間的跟腳說起來,你和王化澄私交甚笃,王化澄又是先皇後的祖兄,自然與新皇後不睦。
而張某人雖是楚人,卻又是瞿各部的學生,自然是帝後都看不順眼的吳黨東林,可此時是談及黨派之争的時機嗎?顯然不是啊,大敵當前,無論是你于大人還是我張同敞,亦或是監國不久的新皇後,我們都該放棄一切雜念,一直對敵才是正理呀于大人。”
半晌後,于元烨點了點頭,“好吧,既如此,這件事還是于某去辦更爲便利,畢竟于某人在桂林的地界,比之張大人你,人頭更爲熟絡。”
整個桂林城在于元烨的調度下,内外一時間全都動員了起來,搬家的搬家,騰屋的騰屋,修築城防的修築城防,男女老少一齊動員起來,城頭旌旗招展,軍容整齊,阖城軍民都立志要與敵人死戰到底。
芊芊對戰事并不如天浪那般在行,可她的優點卻和天浪一樣,在于行事果斷,從不拖泥帶水。
做出這個決定前,朝臣也有類似于元烨的擔憂,可芊芊認爲,桂林城要想混入奸細,此前也早混進來了,不會傻傻地留在城郊。而後續的奸細此時不應該出現在桂林,而是更應該出現在全州才對,畢竟桂林與尼堪剛占據的衡州之間尚有關山阻隔,奸細不會輕易混入。
而堵胤錫谏言,關山之險才是桂林防禦戰獲勝的關鍵,桂林城東興安縣獅子山和鳳凰山之間有一座關隘,名‘嚴關’,是湘桂走廊的咽喉所在,若能以三五千兵馬扼守此關,孔有德便打不到桂林來。
奈何桂林城空有趙印、王永祚、蒲纓、楊國棟、馬養麟諸多守将,卻根本沒人願意出城守關。
不久後,孔有德來了,兵力也并不多,隻有不到兩萬人,卻是驕橫無比,且輕易便攻破了嚴關,此後更是根本不把桂林守軍放在眼裏了。
孔有德抵近桂林城,于元烨與張同敞商議于城内城外皆要布防,這才想起正是于元烨口中不知兵的皇後讓他加固嚴關的防禦。
于是于元烨率王永祚、蒲纓、楊國棟、馬養麟把守桂林四面城牆,張同敞勸說趙印選和胡一青一起與他前往嚴關。
可他們來晚了,此時嚴關已經丢失,張同敞隻有和趙印選和胡一青一起原地布陣,率軍紮營于小榕江畔。
趙印選和胡一青都是雲南人,兩人還是表兄弟。
二人于弘光元年被雲南禦史陳荩招募,入衛南京城,此後陳荩被派駐湖廣,不久後戰死,趙印選和胡一青率所部滇軍歸何騰蛟治下,被何騰蛟雙雙授予副總兵。
清兵随即攻打小榕江,趙印選和胡一青拼力一戰,此戰胡一青一個人便手刃數百,可見其也是如焦琏一般的猛将。
然而孔有德命麾下從側翼分兵渡江,兩軍夾擊,趙印選和胡一青不敵,領殘部潰逃,而且逃得很徹底,不是退回桂林城而是直接逃往了柳州。
這倒也不怪二人,孔有德和尚可喜追着他倆的屁股掩殺,他們想進城也辦不到。
一對表兄弟被打跑了,桂林總督張同敞一下變成了光杆司令。于是他自己堅持退回桂林,并與當天夜裏在漓江東岸泅渡。
而此時的桂林城因得知小溶江戰敗,趙印選和胡一青潰逃,四城守将王永祚、蒲纓、楊國棟、馬養麟也都有樣學樣逃了個徹底。
不僅守軍跑光了,連城中百姓差不多也跑光了,偌大的桂林城,幾近于空城一座,城中有名有姓的,差不多隻有于元烨一人已矣。
入城後,剛剛推開兩廣總督府無人把守的空曠大門步入正堂,于元烨當先便是痛心疾首對他說:“你還回來幹什麽?”
“形勢這麽危急,我爲什麽不能回來,何況于大人你爲什麽也留在城中?”
于元烨歎息嗟歎一聲說,“嗨,我是留守啊,有責任守好這座城池,必須‘城存與,城亡與亡’。”
張同敞笑道:“說的好,今天與公一起赴死,爲國家而死,死得光明磊落。”
“胡鬧,張大人,你不是留守,你該走啊!”
張同敞搖搖頭說:“要死就一起死便是,于大人,難道我身爲桂林總督,大明第一首輔張文忠公的曾孫,難道還沒資格和你一同殉難嗎?”
于元烨這才苦笑着說:不是公不夠則個,而是于元烨三生有幸啊。”
于是張同敞就在于元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啞聲說道:“同敞手無縛雞之力,不死于戰陣,是不想死于鞑子的刀槍之下。但是,同敞願意和公一起死在這桂林城中。”
于元烨再次說道:“我是守臣,不容許逃往他處,你是軍中總督,應該暫時躲避一下的。大明還沒有亡,天下尚有許多大事還等着你這樣的人才去做的,張大人啊,你還是趕快去吧!”
張同敞笑着說:“公能爲朝廷而死,同敞莫非就不能嗎?于公何以相待之薄,厚己薄彼?
要死便一起死!古人恥于獨自爲君子,公就不容許我和你一同殉國嗎?”
于元烨見勸說無效,便是飒然一笑道:“罷了罷了!今日便和張文忠公的後人一起死在此地吧。”
于是二人點燃滿堂燭光對坐堂中,取酒開懷共飲,并各自寫下了幾首絕命詩。
剛剛被清廷改任定南王的孔有德是夜便屯兵于桂林城西北,當晚夜雨鬼祟,桂林軍民早已逃散,城中看不到一個人影,隻遙見桂林城外,敵營的火光印染了半個夜空,張同敞卻是醉酒後據枕酣卧,鼾聲如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