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摘下了自己的金鎖，放入鄧茹滿是凍瘡的雙手，他抓住了那雙手，幫她暖着，胸中蓦然鼓起勇氣。
“跟我回家，我來照顧你，幫你娘澄清留言，你知道的，人死不能複生，不過大仇我可以幫你報。”
“你，能幫我報仇？”鄧茹态度審視，秦祚明一拍胸脯保證說：
“對，我一定能，如果兩位兄長不能讓知府和那個禽獸伏法，我就去一劍刺死這些禽獸。總之生爲大丈夫，不能看着好人慘死，卻讓惡人逍遙法外。”
“如果那樣，你的兄長會答應嗎？哦，我是說你要爲我殺壞人的事情。”
“他們是大人，不能胡鬧，我隻是小孩，難道還不允許我任性一回嗎？何況姑母本就問過我們的，問我們作爲大明将門，流血犧牲是爲了誰？”
爲了誰呢，女孩兒顯然想不明白。
“難道隻是爲了保護着皇上和貴胄們永遠鍾鳴鼎食嗎？絕不是，家父和姑母總是告訴我們說，軍人的犧牲，正是爲了黎民百姓。執幹戈以衛社稷，生衛社稷，死爲社稷，是爲我秦家祖訓。”
“執幹戈以衛社稷，生衛社稷，死爲社稷？”這句祖訓，顯然爲鄧茹打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沒錯，我不知道眼見百姓受辱而不敢引刀成一快的軍人，還有沒有資格保衛社稷，但身爲秦家後人，我絕不想做那樣的軍人。”
秦祚明，還沒有一柄長刀高，便已經把自己看做軍人了。
“可是你給我這個幹什麽？”托着帶有秦祚明體溫的金鎖，鄧茹這才想到弱弱地問一句。
“給你這個，是想你感受得到它是暖和的，證明我不是冷血。”
......
他的血不是冷的，他的血又是冷的，戰場之上，秦祚明揮舞大錘一路直追，虎虎生風，吓得清兵甚至不敢回頭。
這是一出戲，要将清兵驅趕到需要他們去的地方。勢頭很吓人，秦祚明的戲演得也很成功。
如今已經成爲他妻子的鄧茹，摩挲着勃頸上帶着的金鎖，太過閑暇的戰鬥，竟讓自己想起了那麽多往事。
那時，父母的仇沒有輪到秦祚明來報，馬祥麟将此事告到了按察司，四川按察使面對‘小馬超’的狀紙極爲重視。
一年後，當渾河大戰結束時，人們便不再稱他‘小馬超’了，而将因他殺了努爾哈赤十萬大軍七進七出而稱他爲軍中趙子龍。
馬祥麟狀告後，按察使很快便處理了案子，知府受審，罷官入獄，儒生剝奪功名，秋後處斬。
死期将近，那個儒生則是被秦拱明以他曾經同樣的方式，逼迫在出讓自己名下所有财産給鄧茹的字據上簽字畫押。
秦拱明在儒生受死前将鄧家的财産還給了鄧茹，儒生的财産則全部作爲賠償，一并賠給鄧茹。
北去麻陽被一股明軍迎頭痛擊，兩千沅州守軍裹挾着守備李廣澤開始向辰州奔命。
也不知跑了多少個時辰，多少裏路，身後追兵漸漸看不見蹤影了，李廣澤這才在馬背上掙紮着想要起身，卻如同粽子一樣被捆綁着動彈不得。
“快，快幫本官把繩索解開，我勒個天爺，快喘不過氣來了。”
李廣澤四馬攢蹄般手腳在馬腹上打了個繩索，身子像個包袱般綁在馬背上。
見守備大人蛆蟲一樣在馬背上拱着，下官們隻能低頭忍笑。
誰讓這位公子哥不學無術來着，當了守備，打起仗來卻連馬都不會騎，随從也隻好出此下策，将他和戰馬綁起來。
衆人七手八腳爲守備大人松綁，李廣澤褪去綁繩，不疊擦着額頭上的汗泥。
生的胖，自然愛出汗，把袍袖當做汗巾，擦成了一幅髒兮兮的地圖，李廣澤長籲一口氣說：
“嚯，好在我李家家大業大，本将軍雖不太會騎馬，卻是重金購得了這匹寶馬，還是錢能通神啊。”
拍了拍救自己一命的寶馬馬背，李廣澤頗爲豪氣地說：
“看到沒有，這匹馬載着我跑了幾百裏路，愣是沒有颠簸，否則本将軍不用等到追兵，也會在路上被颠散黃了。”
寶馬不适時宜地打了個響鼻兒，貌似有不同意見。
大概它想要說：馱着你這位兩百多斤的胖子，我想颠，也颠不起來呀。
遠遠見到了辰州城，終于逃出生天了，李廣澤一顆久懸着的心終于放到了肚子裏。
看到城頭的那一刻，老李哭得嘩嘩的，尼瑪太不容易了，這幾千面對明軍精銳毫無戰力可言的人馬，在沅州城曆來也就是幹些欺男霸女打家劫财的龌龊勾當還湊合。
能沖破重圍看到辰州城頭，他驕傲啊。
忽然間來了數不清的明軍精銳，至少是自己人馬的十倍，這沅州城如何也守不住的。
逃跑，竟又路遇伏兵，還好自己機靈，否則......呵呵，肩膀上的這顆大好頭顱就不知道滾落到哪裏去了。
路過城外的伏波廟時，李廣澤都想給馬王磕幾個頭表示感謝了，可真是神靈保佑啊。
可一來他必須趕緊入城，辰州州牧李廣利是自己的親兄弟，到了辰州就安全了，兄弟一定會罩着他的。
二來呢，他今天的的感覺和以往路過伏波廟的感覺有些不一樣，感覺廟中有股子冷飕飕的目光在觊觎着。
那不知躲到哪裏的烏鴉，發出凄厲哀鳴聲。
疲憊的戰馬和士兵在空曠的秋日大地上踩着嘈雜而蒼涼的腳步。
兩千人的隊伍如同黃泉路上走着的新鬼，都安靜的有些太過分。
“這位是沅州李守備，你家州牧老爺的弟弟，帶着沅州守軍全身而退，快快打開城門！”
城下有人替李廣澤叫門，秦良玉攻打沅州的消息，第一時間便傳到了辰州，辰州也是戒嚴最早的城池。
辰州知府李廣利得知敵情後，不但很快地收攏了府城周邊的守軍，還向駐紮在常德的智順王尚可喜發去了求援。
全州戰敗之後，三順王龜縮把守湖廣，而三人在湖廣的防禦是有分工的。
其中尚可喜負責洞庭湖以西的辰州、常德；
耿仲明負責洞庭湖以東的永州、衡州、長沙；
孔有德則負責長江以南的荊州、嶽州和武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