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斑竹林裏,地上雜草不多,有十幾個惡奴擠開斑竹,排列在一個頭戴豬嘴方巾的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左右。
不動如山的中年人面前,正跪坐着一個十來歲年紀的小女孩,女孩兒的額頭纏着一塊白布。
她跪坐在兩卷草席之間,從那兩卷草席裏露出的兩雙黑紅色的赤足來看,這是一男一女兩位死者。
兩位已經不是死了一兩天的死者想必是女孩兒的雙親吧?
馬祥麟的那隻眼睛從不放過一絲一毫,他的目光很快便留意到了小女孩兒的一雙髒兮兮的手上。
才是仲秋時節,女孩兒的雙手便已經布滿了凍瘡。
看她衣衫單薄,兩手食指的凍瘡已經綻裂出血。
在女孩兒和草席旁邊,有一個似乎是她用自己一雙小手挖開的小土坑。
馬祥麟一看便了然了,心中也凄然。
女孩兒應該是想要把死去的雙親埋葬在竹林裏,那爲什麽會有這些一看便不是良善的家夥們出現呢,馬祥麟狹長的鳳眼眯了眯?
“你們還真的敢來給我家老爺添亂,知不知道我家老爺是誰,你們又知不知道這個女娃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沒等馬祥麟問話,一個仆役便挺着胸部聒噪起來。
馬祥麟面色微變,倒是秦拱明用一根油乎乎的食指扣了扣耳朵,一臉的玩世不恭道:
“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爺爺我剛剛在竹林外官道邊,枕着石頭午睡。
正夢到和美嬌娘共入羅帷,這個女娃的哭聲就把爺爺給吵醒了。你們說晦氣不晦氣?爺爺就問你們一句,這筆賬,該怎麽算!”
小女孩兒一聽,自己竟然耽誤了另一夥惡人的好事,臉色立即變了,忙要給秦拱明磕頭賠罪。
“這位大哥哥,茹兒不是有意的......”
“女娃你别說話,吵醒我的是你的哭聲,又不是你,誰把你惹哭了,我才找誰。”
我去,秦二爺的邏輯真的就離奇了喂,幾個惡奴和那位老爺一時全都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不知怎麽接茬兒。
“爺爺再問你們最後一遍,答案不滿意,便打到你們讓爺爺滿意爲止。這女娃爲什麽哭啊,是誰把爺爺吵醒的?”
倒是馬祥麟此時抱着胳膊,袖手旁觀起來,似乎有秦拱明這個活饕餮充當攪屎棍,大概也沒他什麽事兒了。
“哪兒來的刁滑青皮,我看你還沒睡醒呢是吧?”
“老爺跟他費什麽話,小的們上去揍他一頓,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老爺刷地合起扇子,剛要潇灑地點頭示意:可以。
眼前便是一條精瘦的黑影襲來,老爺隻感到自己發髻上那塊兒豬嘴方巾都快被這股疾風吹掉了。
秦拱明已經兩個踏步到了那揚言動手的仆役面前。
剛剛用來掏耳朵的食指如蛇信子般探入那人的嘴裏,勾着那人的腮幫猛地拉到自己胸前,然後另一隻大手張開五指,變成個大蒲扇開始對着豁嘴子仆役‘啪啪啪’左右開弓。
“叫你小心着回話,你這厮聽不見是嗎?”
别看秦拱明長得比斑竹竿兒粗不了幾分,可他這兩條胳膊此時便已經是能開四石弓,連射六箭了。
打獵時或一般的戰場上手持三石弓,更是如同兒戲。
隻是三五個嘴巴,便把一刁奴打得人不像人了,别說滿口牙消失無蹤,一張臉都龜裂了。
還有個老爺的幫閑想在秦拱明身後偷襲,卻是被頭也沒回的二爺一記兔子蹬鷹踢出去十數米,天下從此便又多了一個太監。
秦拱明這才舍得回頭,又嘟哝着嘴兀自看着自己的巴掌說:“怎麽都這麽脆弱啊,爺爺還沒用上一成力氣呢,打這位且還是用的左手,太無趣。”
“二哥且慢動手,還是先問問怎麽一回事,若是歹人,直接揪入衙門便是。”
馬祥麟在一旁勸道,沒想到秦拱明把脖子一梗:
“不成,剛剛那個摳門兒店家,帶走兩碗杏仁豆腐他都叽叽歪歪,二哥我心中正憋屈着呢。好不容易自動送上門來幾個讨打的,哪會便宜了衙門?”
我擦,青皮們吓得翻白眼。二爺竟然把剛剛的悶氣撒到這些人身上來了。
那個儒生聽了兩人的話後,悄悄後退幾步,不過他後退不是因爲害怕,而是眼神陰毒地想要呲牙咬人。
隻見他手指着馬祥麟和秦拱明二人忽然喝道:“都傻愣着幹什麽,還不動手!”
衆人似乎也早有此意,紛紛抽刀的抽刀,亮匕首的亮匕首。
可是十幾個刁奴,那會是兩位将門虎子的對手。
秦拱明不管别人,直奔喊打的儒生而去。那儒生的手指還沒等縮回去,便是被搶前兩步的秦拱明當時抓住,然後一撅,儒生頓時慘嚎的凄厲。
刁奴們速度不及秦拱明快,儒生已經被擒住才紛紛從身後圍攏過來,馬祥麟卻擋在了他們面前。
他輕輕一搭當先一個刁奴的手腕,卸掉了他的匕首,而後一個鐵山靠将人撞飛。
這人不但自己飛起,還掀翻了身後數人,并折斷了三五根斑竹。
其餘十來個刁奴也沒等考慮清楚,就被看似不緊不慢的馬祥麟一一卸掉關節給制服了。
隻不過馬祥麟下手很有分寸,卻也是三招兩式之下,氣息鼓蕩,招式飄逸的,便讓十幾個刁奴全都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位仁兄,現在可以心平氣和的講道理了吧?”
馬祥麟探身微笑着問那個儒生。
儒生佝偻着身子,扭曲着胳膊順着秦拱明的力道,頭上豆大的汗珠滴答答落下。
“對,講道理,應該講道理,求這位好漢先放手,大家都是斯文人嘛,哎呦喂!”
跪在地上面無血色的瘦弱女孩兒,頭上白布最多不過兩指寬,父母之喪,竟連麻衣孝帽也欠奉。
不是她不想穿戴,而是家徒四壁,竟無一個銅闆去買這些。
“你胡說,我爹根本沒有欠你那麽多銀子,更不會答應将我娘親賣給你!就是你害死我爹娘,我跟你拼了!”
一直如受傷小動物跪在地上的女孩兒,聽到儒生解釋他爲何找自己麻煩的一番話,氣得如同發瘋了的小獸,攥起兩隻粉拳便要沖上去與儒生拼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