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鬥了幾句嘴後,秦佐明便和天浪說了一件秦拱明的轶事。
曾有一次呢,他被秦良玉派去重慶辦差,路上肚子餓了,便歇馬在一間酒肆裏,一連要了三個豬肘子五盤醬牛肉。
那副吃相把小二和掌櫃都看傻了,甚至都怕他吃完就跑不給錢。
二将軍吃到一半兒感覺有些尿急,就捧着肚子到路邊方便了一下下。
可回來剛坐下,就發現自己盤子裏的牛肉少了一塊兒。
“直娘賊,誰偷吃了老子的牛肉?”
秦拱明氣得把腰刀‘啪’地重重拍在了桌上,掃視着喝問周圍的食客。
食客都被他一聲虎吼吓得站了起來,有一個食客害怕挨打,便老老實實指給他一個方向說:
“這位好漢,剛剛你出去的時候,一夥剛剛吃完的客人結賬後從你桌邊路過,看你不在,便順手拿了塊兒肉吃了,這會兒怕是已經走遠了。
您好好數數,您盤子裏的肉就隻少了一塊兒不是麽,我們可都沒偷,就是那夥人中一個瘦高個偷的。”
秦拱明把刀氣吼吼挂在腰間,叫小二過來結賬打包,把剩下的吃食一股腦裝進一個包袱皮裏,然後跳上馬背就開追呀。
讓得偷吃他一塊牛肉的那夥人被一位面黃肌瘦的病鬼追砍了十幾裏山路。
“敢偷吃本将軍的牛肉?知不知道本将軍難得的花一次銀子買肉吃?全都給本将軍吐出來!”
可不是難得麽?
要不是有任務在身,秦二将軍就花點兒時間自己上山打野味兒了。
秦拱明一口一個本将軍的撒潑打人,他是夠心疼買肉的銀子的,更心疼那塊兒牛肉。
從此秦拱明的纨绔名聲也就漸漸傳開了。
偷吃他一塊肉都會被追砍,那夥人也是嘴欠,最後據說被秦二将軍打得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有一個喜歡做針線的三軍統帥,她還有一個即護食又從不挑食的二侄子。
三侄子又是個酒鬼,喝酒能把自己喝的一個銅錢都不剩的那種。
和秦拱明兩人互相嘲諷挖苦時,秦拱明還說了秦佐明的笑話。
說這位堂堂正三品的武将,沒有銀子買酒了就自己做木匠活,或是賣成品或是給人當勞工,當勞工不要工錢,隻要給酒喝就成。
如果,木工成品賣不出去,當勞工也沒主顧的時候,這貨甚至可以舔着臉去各家的酒肆裏找掌櫃的要些酒糟。
不爲别的,就爲了解饞。
他還煞有介事的說,酒糟也挺好,不但解酒瘾,還能解毒解暑。
對于這種自得其樂的說法,天浪聽後也是無語。
秦祚明和鄧茹爲秦良玉煮着的一鍋米飯,香噴噴的蒸汽直往鼻子裏鑽。
士兵們也都紛紛來溪邊打過了水,回去煮飯。
天浪來到馬萬年所在的溪邊,和他一起暢快的洗了把臉,而後并沒有回去,而是找了塊石頭坐下,并邀請馬萬年也坐。
就看天浪已經率先脫下鞋襪,将赤足踩進沁涼的溪水中說:“來,朕請你洗腳。”
馬萬年嘴角抽了抽,天浪又遞給他自己的牛皮酒囊,馬萬年貌似有些潔癖,沒有伸手去接,哪怕是皇上,他也不怎麽給面子。
年輕皇帝也毫不介意,收回酒囊自顧自喝了幾大口。
吹着微風,足下泡着溪水,行軍的疲乏頓覺減去了大半。
馬萬年倒也不扭捏,同樣脫下鞋子和秦良玉剛給他縫好的襪子。
将厚厚的兩層棉襪整齊的疊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雙腳泡在溪水裏。
然後就看到溪水下遊的拐彎處,秦翼明和女兒秦子佩剛剛巡查過營盤,帶着幾個親衛一起,最晚來到溪邊。
可是天浪和馬萬年都已經在泡腳了。
就看毫無察覺的秦翼明剛要俯下魁梧身軀,秦子佩便先一步摘下自己的兜鳌,盛起一兜鳌的溪水遞給父親。
“父親,您先喝。”
面對女兒的孝心,秦翼明後一臉嚴父表情接過兜鳌,很矜持地仰起脖子咕咚咚喝光了兜鳌裏的水,看得天浪胃裏直反酸水。
幾個親兵也一起打了水,卻是誰都沒有看到溪水上遊,天浪和馬萬年被石頭擋着的,插在水中的四隻大腳。
其中一個親兵還長籲一口氣,說了句:真痛快。
秦子衿則有些嫌這親兵說話粗鄙,翻着眼睛更正道:“不就是溪水還算清冽嗎,喝着有那麽痛快?”
她接過秦翼明還給她的兜鳌也要去和一口清冽的洗腳水。
卻是發現天浪和馬萬年兩人别過頭去,故作不看這邊。
越惺惺作态,秦子佩越是恨恨眯起了眼。
“哼,死小年,裝看不見我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搞什麽?”
秦子佩從小和馬萬年一起長大,馬萬年的異樣讓秦子佩連水也不喝了,蹑手蹑腳走向他們背後。
這邊天浪的惡作劇也有一定的後遺症。
他嗅了嗅從馬萬年膝蓋上傳來的新襪子的氣味,真是不怎麽樣,剛穿上的就已經很刺鼻的蹿了。
不過看得出秦良玉的女紅确實也很不錯,那雙襪子看得出是用了一番心思的,針腳細密幾乎看不到痕迹。
見天浪的視線在自己膝上,馬萬年淡淡道:
“祖母她老人家喜歡做女紅、喜歡到菜圃種菜還喜歡伺候花草,也許這輩子唯獨最怕的便是打仗吧。”
馬萬年的視線在天空中悠然的幾朵白雲身上,曾幾何時,看天空,數雲朵一直都是他的癖好。
“你說上柱國最害怕打仗?”天浪聽後赫然。
“萬年三歲那年,母親戰死河南,十二歲時,父親戰死襄陽,自幼遍是祖母一手帶大的。
在别人看來,祖母大人是戰神一般,而對于萬年,她就是天底下最最慈愛的老人家。
親手教會我文武藝,卻最不希望我戰死沙場,她說如果該到我戰死沙場時,她也絕不會惋惜,隻是那該是大明到了最後存亡的時刻。
如果不是到了那一時刻,她便希望我學會的一身武藝永遠沒有用武之地。”
天浪聽後默然,一個老人,守着一個蹒跚學步,咿呀學語的稚童,親人相繼戰死沙場,孩童是她和亡夫留下的最後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