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乘回去後,找到當地的一些官民,把邱乘雲的态度一一細說,希望大家能有錢出錢,幫百姓們,也是幫助他們自己渡過這場劫難。
有宣撫使大人帶頭,出錢的人自然不少,一萬兩銀子還真就被一些官員和此次拆遷涉及到的百姓們給湊夠了。
可能是拿銀子的人中還是有人心有不甘,憑什麽被一死太監敲詐,難道大明就沒王法了嗎?
人多了,事情便複雜了,馬千乘一心大事化小,不甘心出了銀子的百姓則在找門路要把事情往上捅。
本來馬千乘商議這件事隻限于小範圍的,其中有人上告是否有會有衙門接狀紙且不說,小範圍中商議過的事件被宣揚開了,地方百姓們都聽聞邱乘雲索賄的事,愈加憤憤不平,事情于是便鬧大了,鬧得整個石柱沸沸揚揚,有人還揚言要直接上書給朝廷,把邱乘雲做下的醜事公布,讓天下人皆知。
邱乘雲的名聲真的算是臭了街了,害怕自己就要臭名滿天,邱乘雲也急了,于是他自己找皇帝自首去了,可自首後倒黴的卻不是他而是好心人馬千乘。
邱乘雲遷怒于馬千乘做事不講究,這種桌子底下的交易你怎麽能拿到台面來說呢?
你心疼銀子可以不給呀,沒人逼着你,可你沒必要非得把我給搞臭啊。
其實倒黴就倒黴在馬千乘不是個貪官,如果馬千乘有那麽多銀子,他也就不用募集資金了,也就沒有法傳六耳,最後鬧得盡人皆知的地步了。
可是馬千乘若真是個貪官的話,他有銀子也絕對不會肯于爲了百姓們而去白送給邱乘雲啊。
貪官會爲百姓的死活白掏銀子,他拿這些銀子爲自己求官不是更劃算?
拆老百姓的房子,你随便拆呗,如何也拆不到自己的宣撫使府衙的頭上來吧?
可以說馬千乘完全可以不必牽扯其中,卻因這件事被邱乘雲在萬曆皇帝面前告了一個刁狀。
邱乘雲見事情大條了,自己兜不住,便把馬千乘給自己的全部一萬五千兩銀子全都打包給萬曆皇帝郵寄了過去,還附帶了一道說明書意味的密折,說:
“石砫土司馬千乘向奴婢行賄白銀一萬五千兩,阻撓開礦。現将此銀獻與皇上,聽候處置。”
萬曆見了奏報,是既高興的不行,又氣得不行,他甚至當着衆位大臣的面,手中揮舞着這封密折炫耀般地說:
“上下内外,有哪一個似邱乘雲這般忠心?”
嗯,也對把,能給他搜羅銀子的,便是忠心,阻撓他魚肉百姓的便是不忠,便是有罪。這便是萬曆皇上的道理。
于是皇上下了诏,将馬千乘逮入了雲安大牢,聽候查處,馬千乘就這麽被關了起來。
萬曆自有他的一套道理,而有人說:明實亡于萬曆而非崇祯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天子不珍惜江山隻珍惜金銀,自然是上行下效,下必甚焉。
有皇上做大個兒的吸血鬼,低下當然便會生出一大堆的小吸血鬼,把個大好的江山裏的民脂民膏給吸幹淨。
馬千乘阻撓皇上開礦,按大明律也沒法定死罪呀,至多是罷官去職呗,賄賂宦官也罪不至死啊。
可倒黴的還是他生在了萬曆朝,哎呀,萬曆朝,萬曆朝,萬曆皇帝他後期壓根兒就不上朝,而且一連就是幾十年的不上朝。
除非京城之外有銀子送過來他才能忽扇忽扇走出宮殿來親自數一數。再或是哪個地方有造反的,或是倭寇入侵朝鮮這樣威脅到他運鈔車的路況安全的事情他才會出來管一管。
馬千乘被關押獄中這樣的事,萬曆皇帝從他被關起來後就根本不再管。
這期間也沒人判馬千乘的罪名,聽着匪夷所思,實則事出有因,因爲整個四川省,竟然連個按察使都沒有,也就是說省級司法系統處于停擺狀态,根本沒有主審官,誰又會出來給馬千乘趕緊定個罪呢?
萬曆朝有一件曆朝曆代都很少見的事情,自從他不上朝之後,便再也不見他升遷或是改任任何一個官員。
所有官員都隻能在原位置幹到退休爲止,退休之後,這個位子也就一直空着,不再有繼任者。
如果說吝啬的太祖洪武皇帝給大臣們發紙币,紙币越來越貶值他還不讓大臣們貪污,導緻有許多大臣被餓死是個挺絕的事情。
那麽萬曆皇帝根本連大臣都不想用,他是不是覺着這樣一來也就省去了一大筆工資成本啊,如此銀子可以全都存入他的個人賬戶了呢?
馬千乘被關押後,秦良玉也是四下奔波爲營救他做了許多努力的。
四川的司法癱瘓,見不到案件的經手人,她甚至去了北京城。
可到了北京城也是一個樣,連堂堂大明朝的刑部衙門都是空空如也,當官兒的幾乎全都退休了,就剩下看大門兒的了。
秦良玉自然見不到皇上,北京城幾乎是白去一趟,馬千乘因此一關便是三年多,而且是連個罪名都沒有的被關了三年多。
馬千乘入獄前便中了暑,得了熱症,還沒治愈便下了獄,在獄中自然沒人給他醫治。
最終一代骁将,大明的萬人敵就這樣在郁悶和冤屈之中,因爲一個熱症而最終殁于雲安大牢。
不過這件事還沒完,因爲宣撫使馬千乘的含冤而死引燃了石柱地區百姓們的怒火,百姓們都替一代将星的隕落感到憤怒,憤怒之下便紛紛拿起了武器,矛頭直指邱乘雲和他的爪牙。
見許多爪牙被殺死和打成了殘廢,邱乘雲再次密奏萬曆皇上,誣陷這是石砫的土兵在造反,還請夔州和重慶州府的總兵官來鎮壓石柱亂兵。
可造反的哪裏是石柱軍啊,分明都是被他欺壓的百姓,周邊的将領都深知這件事的内中詳情,也都恨透了邱乘雲,索性根本沒人理會邱乘雲的請求。
有的還因此上書給朝廷,替馬千乘說話,并借口石柱的礦産資源早已枯竭了,一旦繼續讓邱乘雲折騰下去,必将激起更大的民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