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萬百姓行軍,一路上吃什麽?秦良玉也沒那麽多的糧食啊。
不過百姓們則全都笃定告訴她,說他們将把所有糧食和錢财都帶着上路并盡量集中起來,這樣百姓們路上便可以自己買糧和食用所帶的存糧。
他們打算無論貧富,一律集中錢糧,并均分給身邊的人,這樣可以少死些人命,且不會給大都督添麻煩。
爲了能跟随秦良玉,百姓們連什麽都不顧了,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隻有跟着這位大明的軍神,自己才能有命在。
甚至百姓們最後還說,他們甯願在路上吃草根樹皮,也一定要追随大都督,追随大明。
至此秦良玉也再無拒絕的道理,勤王是她必須要做的,可保護地方百姓同樣也是身爲一名軍人的職責,她同樣不想放棄百姓任由他們被敵人宰割。
帶上娘家秦家和夫家馬家的親族丁口,并三千白杆兵和七千臨時擴充的人馬,以及二十萬百姓,秦良玉不忍的和那些無法長途跋涉的老人們道了别。
她心裏清楚,那些老人們在她走後,即将面臨什麽。
“大都督安心出兵吧,我們這些個老骨頭都活了幾十年,早就活夠了。”
談及生死,老人們有着一份淡然和從容。
秦良玉也是年近七旬了,仍然可以挂帥出征,可這些老人們紛紛說自己不想客死他鄉。
其實秦良玉心裏清楚,這些老夥伴中還有她爲嫁時便追随她的老兵,他們放棄追随選擇留下,是放不下數十年來深埋于石柱家鄉的戰友的墳墓,更是不想一把老骨頭還蹒跚着跟随大軍,成爲大都督一路上的累贅啊。
終于秦良玉還是依然訣别了那些老夥計,踏上了征程。
那些人中,除了自己十幾歲時的麾下,還不乏出嫁後數十年間,伴随她征戰四方的老卒,可是如今他們都已經老了,再也不能和她一起披荊斬棘。
她隻能寄希望于豪格不會因爲其父皇太極對她一直無法揮去的恐懼和忌憚,從而遷怒于這些留下來的老人們。
自己一走,清軍很可能會進入石柱,一旦那樣,隻希望清軍不要殺人。
隻是秦良玉不可能去求豪格不要這麽做,她之一生幾無敗績,更是從來沒有對敵人請求的習慣。
當年她率領全族三千精銳遠赴遼東,并在渾河大戰重創十萬八旗主力,努爾哈赤不惜傾家蕩産派出全部兵力在沈陽城下和她一戰,皇太極當時是在場的,四小貝勒中,多爾衮和多铎才幾歲大,成年的四大貝勒則系數出戰,卻依然奈何不得秦良玉。
那一戰後,秦良玉的影子最終成爲了皇太極的夢魇,緻使在北京保衛戰時,皇太極見到秦良玉便跑。
一代聖主哪怕在甯錦之戰失利後,也沒有這麽灰頭土臉過。
如果說皇太極最恨誰,那此人一定是袁崇煥。
可如果問他最怕誰?
不是沒有,皇太極絕對有怕的人,且隻有一個,卻不是袁崇煥。
這個人隻能是秦良玉。
秦良玉不去求豪格,隻希望豪格有些大将風範些,别因爲父輩的種種敵我仇恨而遷怒一方孤老百姓。
數千裏的勤王之路,絕對是一次苦難的行軍。
數十萬人克複一切難處,從四川石柱趕來廣西,中間還隔着一個到處是山的貴州省。
這樣的路怎麽走,路上有太多的艱難不足與外人道。
一路穿州過府,令秦良玉思緒萬千。
對于她來說,大明有四個省份,是她的傷心之地。
不是秦良玉曾經在這四個省份兵敗過,而是女偉人有五位至親犧牲于這四個省份。
遼東沈陽城南,兩位兄長秦邦屏和秦邦翰戰死于此。
河南,兒媳張鳳儀率五百軍卒擊敗王自用數萬大軍,而後一路追擊,最後中伏犧牲于侯家莊。
張鳳儀也是忠良之後,女中骁将,提起張氏一門,也是可以書寫一筆的。
張鳳儀的父親張铨在泰昌年間殉節于遼東。
屆時努爾哈赤剛剛起兵,靠内應李永芳占領了撫順城,而後經曆了薩爾浒之戰。
緊接着便攻破了沈陽和遼陽。
明代的遼陽是遼東首府,是太子河、渾河與遼河三河彙流之地,這裏是整個遼東的水路樞紐。
遼陽城破,守城的便是張鳳儀的父親,遼東巡按張铨。
遼陽城破後,張铨被俘,見到努爾哈赤後立而不跪,還搶了一把劍放在自己的脖頸做好随時自刎的準備。
努爾哈赤也覺着這個遼東巡按雖然是個文官,卻也是一個奇人。
爲了誘使他投降以便安撫遼陽百姓,便又壓着他回到了遼陽官署。
城中百姓聚集起來,都像後金軍提出要求,要他們不要讓張使君自殺。
而張铨在對百姓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們都是好百姓。”而後便整理衣冠,朝京師方向三拜九叩,之後便慷慨自刎而死。
張铨生前頗具官聲,他的殉國令遼陽百姓非常痛心。
殉國後,張铨被朝廷追贈爲兵部尚書,谥号忠烈。
張铨殉國後,張鳳儀的祖父,萬曆泰昌年間的太仆寺少卿張五典決定辭官隐退,朝廷加升他爲兵部尚書允許他退休。
然而張五典退休可不是爲了避世,更不是因爲兒子的殉國從此變得心灰意冷。
他是要爲國朝做一番大事的。
張家雖出了數位文官,卻無論男女都是文武兼備的全才。
張五典本人呢,更是精通兵略且猶善測繪。
遼陽城破,遼東危矣,廟堂之上是一陣不甘和憋悶,張五典則看到了大明灰敗的未來,于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爲大明做些什麽。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是因爲張家祖祖輩輩還有一個任務他必須繼承下來。
張家全族其實都是守墓人,而且已經做了幾百年了。
世道即将大亂,張五典回到祖地,其中一個重要原因還是要做好守墓人的角色。
守墓是張家世代的本分,張五典沒有忘記,可做回守墓人并不代表他隻是一個守墓人。
這話可能有些啰嗦和拗口,先說時值崇祯三年,陝西的起義軍領袖王嘉胤已經從陝西打到了山西境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