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山下的炮兵陣地,黑洞洞的炮口密密匝匝,有恃無恐的敵人将彈藥堆積成山,火力猛烈,青煙彌漫,火蛇狂吐,似要将騾子山炸平一般,方圓十裏之内都是震天徹底的炮聲。
炮火過後,便該是攻打山頭了。
劉良佐想起臨江城下被天浪羞辱的事情便一陣火氣,他把一碗涼茶仰着脖‘咕咚咚’一飲而盡。
“姓朱的不是會激将嗎,這回定要你嘗嘗劉某人的厲害,叫你知道什麽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
他憤憤然摔了茶杯,一隻大手在胡子上抹了抹水漬,兇悍地大喊了起來:
“弟兄們,封侯拜相就在眼前,給我沖上騾子山,殺了南蠻狗皇帝,賞千金,封萬戶侯。”
他也不知道天浪是否便在騾子山,不過這不是問題,隻要他把所有目标都踏平,狗皇帝自然無處藏身。
霜露重了,天氣涼了,不同于廣西的四季溫暖,這裏的天氣,伴随着小冰河時期的寒流,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都讓人有種透過皮膚涼涼麻麻的感覺。
飒飒秋風,秋天的夜空總會是放晴的,月亮又大又圓,皎潔的秋月給狂轟濫炸了一天的戰場披上了一層幽靜的熒光。
月朦胧,水朦胧,靜靜流淌着的贛江上空,一彎殘月的月芽變得越來越窄了。
月亮不是在一夜間變瘦的,劉良佐苦苦進攻了騾子山近十天,他白天向山頂進攻,天浪晚上下山騷擾。
日複一日的鏖戰灼燒着這片土地,騾子山的山頭,硬生生被炮火削平了一米
雙方你來我往,激戰焦灼,在浴血與厮殺中,時間漸漸來到了九月末。
這是一個滿天繁星遍地蛐蛐的空靈的夜晚,駐紮着十幾萬大軍的清軍大營裏,偌大的營盤,火把指引着許多支來來去去巡防的隊伍,像是梵高筆下彎曲的,承載着旋渦的線條。
煞白耀眼的星星,明黃抖動的月色,遠處深藍色的山峰,幽暗的陰影裏,連蛐蛐的吱吱聲都顯得那樣甯靜詭異。
天際的浩瀚與大地的動感,在偏離中達成了統一性。
近萬座軍帳在黑暗與橙黃間森然排列,似在表達一種壓抑的情緒,讓人心莫名的煩悶。
轅門之上,濕冷透骨的寒意讓得幾個士兵圍坐一起,輪番往口裏灌着同一壺酒,烈酒入喉,如火線般燒灼着喉管和腸胃,身體仍在發抖,心裏卻和暖了許多。
隐匿在轅門外的暗哨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一名身披枯草匍匐着的士兵正在貼地掠過的秋風中顫栗,不覺自己的脖頸間被人拔出一把匕首。
血箭如注,那人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傾斜的視野中,一團團躬身向前的黑影正銜尾成行,幽幽壓向己方引人莫名煩躁的營盤。
躁動和不安隐匿在圍欄,花園和田野的幽藍,能量包裹在發動機黑色的外殼内,在齒輪與壓抑的轟鳴中運轉,大地在孕育着一場劇烈的爆發。
“各部已就位。”
“各部已就位......”
一名名士兵匍匐在一個半蹲在石頭後面,虎體狼腰的冷峻男子身旁。
冷峻男子眸光幽深,前方營盤裏的火把在他眸中明滅,男子手掌成刀,切向營盤,無數潛伏于黑夜中的暗影湧動了。
轅門上圍坐喝酒的士兵正議論着什麽。
一個人側頭思索着問:“南蠻今晚爲啥這麽老實?”
身邊的人灌了一大口酒,嗤聲道:“接連數日不痛不癢的進攻,他們也會累,南人攻于算計,可任何算計在絕對的勢力面前,也隻能是笑話而已,夜襲?要不要這麽搞笑。”
他的輕蔑中,瞭望樓上放哨的士兵已經倒下了,還有許多暗影便是在齊腰高的栅欄内墊起一丈高的夯土上巡邏的士兵們眼皮子底下,将鈎鎖綁在了栅欄上。
十幾支牛角在圍欄外的花園和田野的幽藍發出可怖的訊号,刺耳的聲波激蕩在黑暗與橙黃的整座大營上空。
月亮在搖晃,大地在顫栗,沖天的呐喊聲,排山倒海的沖鋒号,營盤圍欄轟然山崩般的倒塌聲響。
“敵襲!”
警報聲被淹沒在密集的炮火裏,又不似炮火,是暗影沖殺時,抵近抛出的石雷。
巨石背後主導黑幕的身影,之所以雌伏等待,便是積攢着這些破壞力,他還在等待黑暗,等待冷酷秋天裏最冷酷的夜晚。
透骨的濕冷會讓敵人的暗哨無處遁形,風暴般破壞力的石雷可以摧折整座營盤。
明軍的夜襲預謀已久,且發動得極爲突然,劉良佐和洪有德都被天浪一連許多夜裏的佯攻麻痹了。
兩人也差不多一樣,當天晚上先是吃了飯,喝了酒,然後各自走回帳篷找些被擄的江南美女開始耕耘。
劉良佐狠狠折騰了一番,他這才又想起了讓那女人幫他先淨身,然後再洗腳。
當然他所謂的淨身是純粹的擦拭身體,不是真的把自己給閹了。
他正雙腳插在水盆而裏讓女人給他做足底按摩呢,門外喊殺聲四面八方響了起來,劉良佐經驗老到,他閉着眼都猜得出這是被偷營了。
便是虎目圓瞪,猛然從床頭摘下佩劍,又探手抓起拄在床頭的行刑刀,赫然起身,向帳外跨步走去,這過程中還把腳盆‘乒乓’一聲踩翻了。
酸酸鹹鹹的一盆洗腳水全都潑到了床上,他兩隻黝黑肥厚的腳丫子也忘了穿鞋,來到帳外竟然還踩了一腳的鐵蒺藜。
這是他睡前特意讓親兵撒在門口的,爲得就是避免偷襲的敵人或刺客不聲不響的闖入他的帳篷,爲了安全劉将軍可是千算萬算,就是沒想過自己也可能會出去這一情況。
還好吧,這些都難不住他花馬劉,呲牙蹦跶着拔掉了腳心上的鐵蒺藜,他目光的焦距全在鬧得最歡的一處營區,那裏正熊熊火起。
制造陰謀的中心裏,天浪手握短刃,狼血沸騰地指揮各部從破壞的營盤分析中攻入。
在他視野的最前方,越過清軍營寨的木欄,在風暴的前沿正在向身後的士兵們招手。
“弟兄們跟我上啊!見一個殺一個,一個不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