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山下清軍依然有十裏連營,李成棟開始動搖了,不過他不能直說,而是開始勸說天浪,他有心勸全天浪在騾子山和敵人打幾場意思意思,然後再往贛州跑。
天浪隻是莞爾,并沒有回答他這種看似苦口婆心義正言辭,實則卻很沒骨氣的問題。
當然了,如果李成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也不可能屢次三番投降大明、投降大清,再又投降大明了。
斑駁的夕陽在騾子山下留着很長的陰影,陰影裏全是敵軍,那種黑雲壓城的意味甚濃。
給人一種窒息感和強大的壓迫力,天浪從沒經曆過兩軍雙方共投入二十萬兵力的戰役,也沒經曆過如此大的陣仗,或許他隻有一腔血是熱的。
“萬歲...”
“嗯,朕知道輕重,”李成棟還想遊說,天浪卻并不想怼他,隻是同他微微點頭,“廷桢啊”,廷桢是李成棟的字。
“廷桢啊,如果明知這是一場必輸的戰争,你還會陪朕血戰到底嗎?”
秋風飒飒,天地遼闊,天浪的聲音幽幽,雙眸冰冷的注視着山下的敵營。
“呵呵,肯定會血戰到底呀!”李成棟說得很勉強,底氣不足,卻不能嘴軟。
“不過還是那句話,不爲一城一地,而是爲了最終的勝利。”
李成棟就算不想打,也肯定得硬着頭皮來打,他和金聲桓這點上一樣,都是自從和清廷翻臉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得選擇,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降而複叛,任何統治者都絕不會對這類人手軟,故而金聲桓和李成棟隻要落到多爾衮或多铎手裏,都死定了。
“你相信我們最終會赢?”天浪測過頭來看向李成棟。
李成棟笑容很憊懶,他眼中的光芒卻似乎在聚焦,心思也更加笃定了。
“當然相信,在我的記憶裏,似乎一生下來就在打仗,而且曾經的大順軍似乎還很少打赢,投誠歸明後,明軍又開始很少打赢。”
李成棟都有些不好意思說,是不是自己給方的,點兒太背了,投向哪裏哪裏便倒黴。
“這不是你的錯,廷桢啊,還有你說的一點也需要更正的,明軍不是很少打赢,而是戰役上勝得多,戰略上卻是完敗呀。”
“萬歲說的是,明軍無論數量多少,面對各路起義軍都總是顯得更爲強大,可是打來打去,大順軍居然真的赢了,一次次的敗仗積攢下來,居然赢了。”
李成棟這是在用曾經的戰鬥史給自己增添資曆呢,好平等的在戰術問題上與天浪對話。
而一旦談到作戰經曆時,他和朱四見都不太去刻意避諱起義軍和明軍作戰的那段過往,主要還是天浪也喜歡聽人說實話,算是總結經驗嘛。
天浪反駁說:“可最後敗得最徹底的卻是起義軍,李自成死了,大順軍煙消雲散了,餘部大都投降了我大明,然後大明還在。”
“那是李闖和羅汝才最先發生了内讧,然後攻打甯武關損失又太大,到了京城又發生了鼠疫,如果沒有這些,大順軍未必會敗給清軍。”
李成棟語氣倔強,堅持自己的看法,天浪聽後聲音淡淡的,笑得有些苦澀道:
“是啊,如果,如果,可惜戰争沒有如果,曾經我大明擁有府城140座,如同剛剛丢失的九江一樣的軍州有193座,縣城更是擁有1100多座,現如今,卻丢掉了九成。”
“萬歲,臣鬥膽說句話,若您像崇祯那樣完全不思考地胡打亂打,剩下的那一成,您還得繼續丢下去。”
李成棟長得一上一下的兩隻眼睛難得誠意地注視着天浪。
天浪深吸一口氣,重重将手搭在李成棟的肩膀上道:
“大概你說的是對的吧,朕也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可戰争就是要流血和犧牲,第一次作爲戰友上戰場,你也要相信朕。
九江的丢失和南昌的危在旦夕,不會讓朕亂了方寸的,而且明日這一戰,朕早就明白該怎麽打了。”
“該怎麽打?”
“當然是先熬着,哎,你見過熬鷹嗎?鷹這扁毛畜生其實是很驕傲的,也自以爲很強大,可你若沒日沒夜熬着它,讓它不眠不休,最終它就變成你的小寵物了。
雖然洪有德和劉良佐的兵力比咱們多一倍,可這并不代表他們就赢定了,對于勝利的信心,朕其實比他們還多。
而且我們也沒有退路,這一戰必須要赢,這一仗,朕是爲二十四萬江陰軍民打得,也是爲廣信府及附近數個縣慘死的百姓打得。
這是仇恨,沒人會忘記,也一定要讨還。
廷桢啊,你該知道你曾經做過什麽,朕不會和你計較,因爲現在咱們是戰友,但是你也該用這一戰,用行動證明你的立場,也要用這一戰贖去你過往所犯的罪過。”
李成棟确實該贖罪,贖去他在嘉定所犯下的罪過,而且他确實别無選擇了,除非他有自立稱帝的條件和野心。
但他沒有,他連自己廣東老巢都已經被天浪強勢把控了,而且這兩個月天浪在廣東的作爲也讓他看清了還是天浪更加受兩廣百姓的擁戴。
次日清晨,戰鬥打響了,劉良佐指揮人馬開始進攻騾子山,騾子山其實并不高,最高處隻有142米,可山上卻是竹高林密,樹影婆娑,很有種草木皆兵的感覺。
茂密的植被成爲了明軍的保護傘,使得劉良佐的大炮殺傷力銳減,李成棟在吉安等天浪回來的這些日子也沒少幹活,他早已在山上挖好了許多坑道用來躲避炮火。
還好劉良佐是從江南發兵,這一路清軍的火炮和辎重都還在。
而江北過來的譚泰那一路卻挺慘,他們的大部分火炮都被一支突然反水的運輸部隊給投入長江了,靠着分兵之前從江南兵馬調撥一部分,才攻打的南昌城。
劉良佐的部隊火炮齊備,隻不過譚泰進攻南昌遇阻,又将他這邊的紅衣大炮調去了南昌城,攻打南昌的效果倒是立竿見影。
緻使轟擊騾子山的火炮多爲小口徑,炮火雖有密度,卻無力度。
而且李成棟的坑道修得挺認真的,以至于清軍就算一排炮彈打過來,也未必能傷得了幾個明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