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大伴兒說他們惡心髒唐臭漢,其實這些人自己才是又髒又臭,就拿本朝爲例,清兵入關,滿朝士大夫争相投降,到現在,多爾衮的剃發易服令一出,他們卻堅決不答應了。”
“怎麽不答應了呢?他們不是全都乖乖地留辮子了麽?”
“大伴兒說的是士大夫們對自己的衣着發型無所謂,前陣子不是還流傳出一首詩誇贊說‘金錢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帶實亡國之陋規’嗎?他們的發型衣冠,都是給别人看的,而他們不肯改變的是自己女人的衣着和裹小腳,那才是給他們自己看的。”
“這是怎麽話兒說的啊?”龐天壽皺眉問道,倆人來言去語,跟說相聲似的。
天朗呵呵,“呵呵,怎麽個話說?投降的那些漢臣,爲了看自家的女人更舒服,連命都不要了,李闖入京時也沒見過他們這麽剛烈呀。不信你問問鄧凱吧,錦衣衛的描述都快不堪入目了。”
龐天壽看向鄧凱,鄧凱則聳了聳肩說:“爲了抵制女子易服,那些老爺們端的是醜态百出啊,有在多爾衮的朝堂上哭喪的,耍死狗的,有寫奏折同福臨小皇帝上書抗辯的。
各種方式不一而足,橫豎是沒一個降臣同意從此漢家女子易服不裹小腳的,而男人的剃發易服卻是漢臣最先提出來的,有人相信嗎?”
三人都深吸一口氣,平抑着情緒。
“能相信漢臣對待男女剃發易服的區别上,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差?自己剃發易服如此主動,女子便是不許。”
龐天壽諷笑道:“有點兒意思,他們可以自己給敵人下跪,狠抽自己耳光,就是說什麽也不肯自己的女人被欺負,真是剛烈呀。”
“那後來呢?”龐天壽的信息當然不會有天浪靈通了,畢竟天浪有錦衣衛呀。
“後來呀,後來多爾衮八成也是看他們太辣眼睛了,就不再堅持不準女人裹腳和穿旗裝了。見到多爾衮松了口,女人可以繼續穿漢服、裹小腳,漢臣們那叫一個歡呼雀躍呀,将這次鬥争的勝利稱爲曆史性的勝利也不爲過,甚至于被提升到比世宗年間大禮儀之争更高的高度,還字斟句酌起了一個名字,叫什麽‘男降女不服”,你們說這場鬧劇,天下的女人可曾說過一句話沒?她們怎麽就不服了,還不是那些漢臣自說自話?
“真是一群畜生!”
“算了,”天浪搖頭,“咱們還是不聊這些個數典忘祖的東西了,倒胃口,再說朕便會氣得殺人,還是聊聊兩宋吧,那時候的事兒可能會更令人愉快。”
“老奴健忘,剛才聊到哪兒了?”
“綱常,禮教。”
說話間,杜衡,芳芷還有郁青兒已經添了新茶進來,并要有趣味得聽着三人的憤青言論。
天浪會用詩,提起每件事兒都能找到一首詩,可龐天壽不會背詩,但是老宦官的氣性卻不小,聽天浪又說起兩宋,他又快跳腳了。
“沒錯就是綱常和禮教,讓老百姓最後都得聽他們的,他們這些族長和官家便是綱常啊,可他們卻隻知道在家裏對着妻兒耍威風,面對外敵狗屁都不是,隻知道拿金銀玉帛去換得繼續安逸的生活。
“這樣的廢物玩意兒,老奴見得多了,老奴曆經六朝,見過數不清的官,連官員家的深宅内院老奴一個宦官也是進得的,那禮教的道貌岸然之下發生的一樁樁醜事,直叫人心塞呀。”
嗯,天浪心中贊同,《紅樓夢》中焦大不是罵過嗎,爬灰的爬灰,養小叔的養小叔,衣冠禽獸說的便是這些白天衣冠楚楚子曰詩雲,夜晚化爲禽獸的家夥麽?
“呵呵,大伴兒罵的痛快,朕也要說,到金兵進逼開封之後,金銀都賠光了可咋辦啊?再也拿不出錢來的時候,那些剛烈的漢子們便按照金人的要求拿全城的女人去抵債,一時間開封守軍不去城上守城,而是散布到全城去踹老百姓的大門搶人家裏的女人,百姓的女人都被送走了就輪到大臣和貴族家的,再到最後金人還不滿足,于是便連後妃和帝姬公主也都論斤兩折價賣給了敵人。
“沒錯呀,端的太可恨啦,靖康恥,隻有那些被帶到北國去的女人有資格羞恥,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士大夫的無恥加無能。”
“大伴兒說的好啊,”天浪也激動地起身,“臣子恨何時滅?像兩宋那樣繼續新瓶裝舊酒,臣子恨一萬年也滅不了,隻能越恨恨越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罵完之後,互看着大笑,三位女子則在一旁偷笑。
看着一老一少罵得痛快便相互擊掌,簡直不要太默契,倒是把鄧凱看得扶着額頭發呆,心裏卻在攥拳,可算知道其中利害了,若是均田令誰真敢陽奉陰違,我鄧凱一定活活弄死他。
何騰蛟回柳州的這個晚上,天浪擺宴請諸将喝酒,想要共叙一下全州時的戰友情誼。
衆人的酒喝得都挺高興,酒宴進行了兩個多時辰方散。
第二日依舊沒有早朝,瞿式耜和廣西官員有太多事情要忙了,一萬多頃土地要盡快分發給流民,還要規劃全省水利的興修,接着便是均田令的展開。
不過天浪還是叫來了何騰蛟,和他單獨進行了一次會談。
這次會談,何騰蛟也說出了他對均田令由吳黨進行實施的一些擔憂。
“皇上,這一法令暫時看來,對吳黨這些江南人并沒有直接的利益傷害,畢竟他們大多來自南直隸及浙江一帶,在廣西并沒有祖業和田産。可如果我軍将來若是收複了南直隸,皇上再把這一法令推行到每個省,那麽無疑是拔掉了他們的根基,剜了他們的肉啊。”
天浪先是點了點頭,“閣老的擔心很有道理,不過朕并不太擔心,該擔心的是他們。”
既然提醒了,天浪聽不聽何騰蛟就沒辦法了。
其實何騰蛟心裏也一直有疑問,天浪爲什麽這麽在意均田令,卻又并沒有表現出在意,他想問,也隻好換一個問法,他不說是天浪,而是說瞿式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