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貪官要殺,可作爲在最危難時刻爲勤王出了死力的侯性,天浪更多的隻是敲打。
别看隻是敲打,侯性卻是天浪麾下幾名大将中最害怕他玩兒這套的,上次天浪玩兒這套的時候,便是一計請君入甕,輕松砍了馬吉翔等人的腦袋。
把馬吉翔的腦袋挂起來,便是給他看的。
龍虎将軍就是高必正的封号,他還有一個爵位,便是武安侯,隆武帝封的,彼時隆武帝狗尾續貂爛加封賞,許多人還不領情。
天浪至今隻晉升了鄧凱和陳友龍兩人,麾下親信諸将此時議論時,對他的感覺,都是淵渟嶽峙般的高深。
可也隻有與他共過生死一些将士覺着他高深,至于百官,經過他這麽一鬧,則是比以往更加對立了。
一聽侯性說的這番話,高必正腆着大肚腩笑了起來:
“就算是要像全州那樣,殺雞儆猴,也跟我等沒啥關系。殺雞儆猴嘛,要吓唬的還是你,嘎嘎嘎。”
這家夥沒心沒肺的開心勁兒,像是地球爆炸都和自己無關,高必正胖得也像個球,笑得起來更像個要爆炸的皮球。
他的揭醜,讓侯性窘成一臉的菊花殘。
諸将的議論聲都變爲丢侯性的嘲弄,何騰蛟終于開口了,分析過後,他給了一個解釋。
“皇上專等我等到來,才法場行刑,當然不會是下馬威,而是......”
衆将凝神,他頓了頓,緩聲道:“是要讓諸君和本閣爲他老人家搖旗助威!”
衆人一聽何騰蛟的話,這才全都恍然大悟,到底是當朝首輔,見識和敏銳性就是和一群武夫不同。
是啊,皇上從全州帶來的隻有不到兩千兵馬和混雜着鄉勇的廣西軍雜兵,還要算上三百洋鬼子組成的勇衛營。
雖然何騰蛟等人還不知道天浪回柳州後,已經将錦衣衛騎兵擴充到了三千,可就算是知道天浪此時手中擁有三千人馬又怎樣?
比起東林黨把持的廣西軍來,也遠遠不夠彈壓整個廣西省的,更何況三千錦衣衛隻是遴選出的好苗子,并未完成系統訓練。
“諸位将軍,咱們每支隊伍都遴選幾百精銳,到法場下給皇上站台助威如何?
殺官立信,所立的的确是百姓心中對大明最缺失的信任,本閣也以爲,皇上的這個主意不錯。”
他是貴州大山裏走出的書生,并無江南豪族的出身,沒那麽多的利益網。
從一個沒有根腳的官員成爲楚黨領袖,是靠着兢兢業業爲官,一步步走上來的,且他的楚黨之中,典型的便是堵胤錫這種把精力放在做實事而非那些除了正事兒什麽都肯做的官員。
那些人也配稱之爲大明的官員嗎?然崇祯朝以後,這樣的專喜于黨同伐異的所謂官員何其多也。
何騰蛟語氣笃定,對法場上的同僚完全沒有一絲憐憫,他也覺得天浪要殺的人,是會有他們必須死的理由的,否則根本不會動這麽大的陣仗。
衆将紛紛點兵,每人派出了二百人馬,挑着主将的繡旗邁着铿锵整齊的步伐轟隆隆來到了法台外圍,筆挺站定,何騰蛟等人爲天浪的鼓噪又給這場大戲帶來了不小的轟動。
老百姓注意到這支由東北方向開來了數萬軍隊,那蜿蜒如龍的隊列,豎立着将領的繡旗,還有何騰蛟的纛旗。
“快看啊,那些将軍們護衛在纛旗下的騎驢的大人,便是當朝首輔何騰蛟何大人吧?”
一個衣着很利索,看樣子見過大世面的湖廣籍貫的長者一眼便認出了本省的總督大人。
自大順軍功敗垂成,敗走武昌,而阿濟格又尾随而至以來,何騰蛟四處往來奔走,聯兵抗敵,許多湖廣百姓都見過這個總是騎着驢子的身形消瘦的老大人。
城外觀刑的百姓至少有一半是湖廣逃難過來的,天浪安置了他們,給他們糧食,但他們對何騰蛟這個名字則還是比對皇上的名字更爲熟悉。
縱然他被打敗了,湖廣百姓還是感激他的,若沒有何閣老的輸死抵抗,在每一座城池爲逃難百姓争取時間,他們這些人怕是逃不掉廣西來的,早就被淹沒在敵人的鐵蹄下了。
“是何大人!”
“是何閣老!”
何騰蛟深受湖廣百姓愛戴,他領着人馬走向北門的時候,百姓們自發給他讓路,并在道路兩旁對他行注目禮,難掩激動,紛紛向他打招呼。
何騰蛟也騎在一頭毛驢上緩步走着并向左右的百姓颔首。
何騰蛟五十多歲的年紀了,且還是文官,他不會騎馬,又不肯随大軍行動時自己一個人坐轎,所以他總是騎着一頭驢。
這小老頭其實比瞿式耜還要有個性的,也更爲倔強。
隻是爲了大明的中興,他磨去了該磨去的一切棱角,忍受着政敵的嘲諷和攻擊。
騎驢這個習慣,是他内心仍有的堅持,這頭驢也被他當做自己的老友一般,每當孤獨前行時,他總是和它說話。
雖然處在衆将之中,何騰蛟的那頭驢比别人的高頭大馬要矮上一大截呢,可老大人虎威猶在,氣宇則更勝諸将一籌。
這種氣質是飽讀詩書的學識和涵養于内心的外延,幾十年的宦海沉浮,峥嵘歲月提煉出的靜氣,不是一群武夫可以比拟的,哪怕那群武夫騎得是高頭大馬,也難以和老大人的高度比肩。
何騰蛟今次帶回來的隊伍裏不止是軍隊,也有一大批湖廣和全州西撤而來的地方百姓跟随着,差不多一萬多人。
這些百姓中有一輛樸素的馬車,車窗挂着幹淨的白紗車簾,車中有一名貼身丫鬟,車子外步行跟随有四名粗使丫鬟,另有四個老仆和兩個護院。
前面人山人海,随何騰蛟來柳州的百姓都無法上前,不過這裏的地勢略高,完全可以看到遠處的法場。
這些人都擠在高處眺望着城下的法場,這輛車也在這些人群中随波逐流。
何騰蛟和堵胤錫等人來到了法場百步之外,便是齊齊下馬,紛紛如鹌鹑般低頭,碎步走向法場前,行面聖之禮,并在法場的台階前停下來,垂頭目不斜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