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金風和暢,清軍伺候四蹄狂奔,要把天大的好消息禀報回去。
然而越是接近大營,氣氛越是不對。
炮聲震耳欲聾,明軍主力出城之前,竟先派出四艘炮船,載着重炮火力隔江對清軍大營發起一通狂轟濫炸。
孔有德剛爬上十幾米高的望車,便是被一團氣浪掀飛了下去,好懸沒把恭順王給摔殘廢喽。
好在親衛不顧性命把王爺給接住了,卻也砸暈了兩個士兵。
饒是王爺命大,也落了個好歹,本來腎虛的他高空墜物的驚吓還不算,也把老腰擰了一下。
孔有德大爲光火,哪還用伺候回來禀報啊,這突兀襲來的四艘明軍戰船絕對不是無的放矢,他們是爲反攻開路的。
“集合全軍,準備應敵!”孔有德輕傷不下火線,拖着病體躺在親兵用手臂托起而成的行軍床上,兀自歇斯底裏地喊打喊殺呢。
親衛們勸不住,便不肯将他放下,擡着他一路向北,去尋找距離明軍艦炮更遠的安全距離。
孔有德很憤怒,更令他憤怒的是耿仲明急吼吼跑來告訴他的壞消息,後營的糧秣起火了,且因明軍炮火始終覆蓋,一時間根本無法組織滅火。
孔有德心一沉,顯然燒糧草才是明軍艦炮的主要目标,前期擴散炮火區間,不過是爲了制造混亂。
突然遭受炮襲,且己方缺乏遠程火力,根本無法給予還擊,完全是伸長了脖子挨炸。
後營的黑煙漸濃,長空之下有了中大漠孤煙直的感覺,其實畫面挺美的,美,凄美。
孔有德晃蕩蕩從親兵的手臂上爬了下來,而後,他還是......他還是放棄了大營。
惹不起明軍戰船上的重炮,士兵都更願意躲避,而不是頂着炮轟去搶救什麽勞什子的糧食,孔有德莫如随了衆人的意,帶着全體将士往北挪挪屁股,離得敵艦遠一些。
燒吧,就算眼睜睜看着辎重被燒光又能有什麽辦法?
誰能給恭順王支支招兒,好吧那幾艘江面上叫嚣的敵艦鑿沉了?
千算萬算啊,不隻是我們的等待迎來了一場期盼的大風,隻要秋天到了經常會有風的。
明軍的等待卻迎來了幾艘新造的戰船,戰船雖然建造倉促顯得簡陋了些,可上面黑洞洞的炮口給整座清軍大營帶來了無比真實的危害。
以洪有德對天浪的了解,他隻要出手便絕不會隻是做做樣子,搞些小動作燒毀個糧草什麽的便回去慶祝,這孫子是向來好戰的,一定不會隻派出幾艘戰船這麽簡單。
他剛剛遠離炮火,在大營以北集合了全軍,斥候也趕回來禀報了,事實驗證了孔有德的判斷,明軍要先一步展開決戰了。
全州城東北三裏屯,兩軍再次聚首。
眼中滿是憤怒火焰的反而不是國破家亡的明軍,而是殺上門來的敵人。
他們雖剛剛被炸得灰頭土臉,可手中的兵器是閃亮的,數萬柄刀槍的冷芒,在秋日的驕陽下散落了一地的銀灰,與他們眼中的怒火輝映,造就了夢一樣的光影。
而在這如火如冰的清輝對面,便是長身玉立身形如弓的朱天浪,他騎着一匹火紅的戰馬,手中握着一根狼牙棒,身後排開了一支整容龐大的軍隊。
清軍也看不清那一面面垂落着的明軍繡旗都是屬于哪名将領的,然而當朱天浪策馬奔馳在各軍身前的時候,所有明軍注視他的眼神都和以往有了不同,就連遭受了數次挫折敵人看向這道身影時,心情也頗爲複雜,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兒忌憚了。
天浪跨在馬背上巡視着,麾下諸将的誓師也各個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敵人的兇殘,自己在全州城閉城不出的那些憋屈,還有昨夜驟雨中的一雪前恥之戰,都已在将士們心中全部化作了一股股強大的求戰欲望。
“明軍要幹什麽,不是一直不想打麽,以爲昨夜小勝一場,便是三軍無敵了?”
“可不是麽,最惡心吧便是有了幾門重炮,便搬來搬去的瞎倒騰。”
耿仲明心裏也有些不理解,與尚可喜兩個敗軍之将小聲嘀咕着。
“還愣着幹什麽,全軍立刻列陣,準備作戰!”
彤紅的太陽下,紅旗半卷,西風悠長。
隆隆的戰鼓在碧草上慢慢跳躍着,猶如漣漪,律動着整個大地。
“山河破碎,時局動蕩,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沒人能指望着這片天空下擁有正義,我們隻能指望我們自己,和我們手中的長槍。”
扯開了戰旗,頭頂的天空是那樣的碧藍,如果天空知道他腳下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是否會被風雲吹皺了眉頭?
朱天浪的眉頭是凝重的,他的戰馬徘徊在陣前,語氣緩慢兒冰冷地說:
“朕知道,這些天大家的心裏都憋着一股火,洪有德如此殘暴,他讓百姓替他攻城做炮灰,他數次揚言全州陷落後,十日不封刀。”
天浪的手慢慢揚起,指向全州城頭:“如果現在還有人不知道我們今天爲誰而戰,那麽便請他回頭看看。”
士兵們紛紛回頭,身後不足兩裏的全州城,如今隻有何騰蛟和龐天壽的兩千多一點兒的守軍,其餘全都擺開在城外列陣。
這幾日守城的損失頗大,何騰蛟手裏沒多少兵了。
所以城外明軍回頭看到的是,何騰蛟的一聲召喚下,全州百姓紛紛拿起了家中的榔頭和鐵鍁蹬上城頭,協助王師守城。
而這其中,還有許多月前被天浪救下的城外百姓,在北山核查了許多天身份後,被容許進入城中。
敵人燒光了他們的家,搗毀了他們一季的收成,還殺了他們的親人侮辱了家裏的女人,這樣的仇恨......
回頭望去,看到百姓殷切期盼的眼神,女人們在驚聲哭喊着讓王師爲她們報仇,老人在向三軍兒郎揮手,壯年舉着棍棒鐵鍁爲大軍助威高吼。
百姓們剛剛脫離虎口,可如果全州丢了,他們還将再次落入虎口。
“還需要朕告訴你們此戰的意義何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