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必正一斧子掀飛的清将有那麽一瞬,腦海裏似乎出現了一個聲音,我們是在用敵人最擅長的方式與其作戰。
而後這個飛起的清将的身體便在空中炸開,他的鐵甲碎裂成了雨中銀白和豔紅色的花瓣,又被雨水打落滿地。
一排長槍穿透夜幕,向着高必正破風刺出,高必正卻看得一清二楚,口中大罵一句,而後陡然發力,斧影爆綻,血影漫天。
一名癱坐在劉體純面前的清将鮮血狂噴,身邊的親衛成片倒下。
李錦面前之敵是随毛文龍開創東江鎮的舊部,半生戎馬的他今夜勃頸中刀,竟是跪在一個年輕人腳下。
然他的兒子睚眦欲裂揮出一刀要爲老子複仇,刀式未盡,都沒有李錦躲他躲一躲,兒子便也橫着飛出。
一柄更長更快的關刀刺穿夜幕,一道殘影赫然落在飛出那人的腳印上,雷霆一刀令專注複仇的他盔甲陡然劇裂,讓他整個人如被戳破的氣球般呼啦啦消失在夜幕裏。
大澤之上,凄風苦雨,這個夜晚還長的很,城頭之上關注戰況的天浪好似有些看不下去了,一直皺眉低喃,說什麽讓高桂英、李錦、高必正等對待敵人要善良。
敵人的纛旗之下,有兩個人于雷電中望向全州城那一團猙獰的黑幕,尚可喜和孔有德都無法感受到天浪的善意,戰況始料未及的慘烈,尤其看到整個戰線開始動搖,并不斷後退時,二人的心都已沉到了深淵。
他看到有士兵已經轉過頭去發足狂奔,像是要脫離戰場融進夜幕中去,要阻止嗎?尚可喜正猶豫,孔有德想的則是這樣的夜裏,有些逃兵想阻止也沒辦法。
明軍的蠻橫,以及身邊時不時便炸裂開的炮火都帶給了喪失鬥志的清軍以巨大壓力。
“瑞圖兄,不如撤了吧?隔日再戰。”
尚可喜望向孔有德,孔有德則習慣性擡起手腕想要看一看表。
這個動作尚可喜沒看到,他則自嘲的歎了口氣,而後方說:“天快亮了,隻要支撐到天亮,便命大營的全軍來援,對敵人發起......”
總攻二字還沒說完,孔有德便愣住了,尚可喜豎着耳朵聽着,卻見孔有德神色爲之一變,改口說了句:“雨停了,快撤!”
尚可喜感覺真是莫名其妙,不由嗤笑着:“我說瑞圖兄,便是雨停了又能怎地,小弟還覺着這雨......這雨停了?”
尚可喜也意識到了什麽,仰起頭,張開手,雨真的停了,若如此,他們真的該跑了。
“武安侯,你快看,這雨停了,呵呵呵,都說自救者人恒救之,雨停了,哈哈哈,這既不是菩薩也不是聖母顯靈,而是咱們牛逼呀!”
高必正撇開腮幫子,不耐煩甩了甩闆斧上的血水,“嘿,你這老怪物拉着咱作甚,什麽自救不自救的,不就是一場雨嘛!”
“正是這場雨,武安侯你繼續,咱家回去忙了,等會兒繼續讓尚可喜那個賊死鳥開洋葷!”
龐天壽回去指揮西洋兵準備炮火去了,高必正呆愣了片刻,他也望了望天,而後抽出着嘴角啐道:“死老天,凡人打架你個神仙摻和個什麽勁兒,要不要搞得一波三折的?”
晨風将山霧卷薄,慘白的氣息散去,大地初現了一臉麻子,麻子臉上還插着無數面東倒西歪的黃龍旗。
昨夜的雨下了又停,轟炸了全州城近一個月的清軍終于嘗遍了被狂轟爛炸的滋味。
最後敗得難看至極,魂飛魄散地逃出數裏,留下了六千多具屍體和滿地的刀槍劍戟。
天光乍亮,天浪便帶着一支隊伍便撥開晨霧去打掃戰場,這也是一個月來他們第一次出城打掃戰場。
昨夜孔有德和尚可喜逃得太突然,原打算支撐到天明再調新援展開總攻,結果雨驟然停了,二人見勢不妙,竟連散落的火炮都未及帶回去。
将近四百門火炮,除了發起反擊後回到陣地的炮兵再次逃跑時推走了半數的弗朗機,餘下數十門紅衣大炮和百餘門弗朗機都白送給了明軍。
天浪終于也讓敵人做了一次運輸大隊長,繳獲的不止有火炮,還有可裝備數千人的兵器和铠甲。
铠甲不能直接裝備,不過清軍的綿甲本就沿襲了明軍的制式,稍微改一改不會太麻煩,如此天浪便多了數千步甲。
幾位将軍和天浪一起目送着兩百多車的綿甲魚貫送入城中,不由得議論起來:
“說起來呀,我軍雖缺乏火炮和戰馬,但這兩樣軍中至少還裝備了一些,可綿甲這種東西對于我軍而言,卻早已成爲往事了。”
堵胤錫已經合上了賬本,激動的紅暈仍還浮在臉上。
何騰蛟捋着胡須微微颔首,“仲緘所言......”
堵胤錫字仲緘,“仲緘所言,實乃吾輩之恥,我大明鐵騎縱橫披靡蓋三百年,何曾淪落至此?然薩爾浒之後,國朝大戰小戰不斷,内憂外患頻仍,顧此失彼呀,太倉便是被一場又一場的敗仗掏空了,以至于如今連軍隊都如同叫花子一般,如何......嗨,不說也罷。”
何騰蛟想到了湖廣慘敗,五十萬人便是被當前的四萬餘敵人打得灰飛煙滅,感慨是由衷的,說了一半,又覺着像是狡辯,于是郁悶的閉了口。
“何卿且寬心些吧!”天浪開了口,“有了此戰的繳獲,一旦裝備齊數千步甲,無論是野戰還是守城,其意義甚至比繳獲數百匹戰馬還要重大,此後湖廣之戰那樣的屈辱,定然不會再有。”
何騰蛟和堵胤錫聞言,自是一番誇獎天浪在此戰中的運籌帷幄。
而後何騰蛟看到戰場上倒下的數百匹戰馬尚無人清理,便是遺憾道:“至于戰馬,倒是沒什麽繳獲,炸死炸傷的馬匹倒是不少,可惜了這麽好的良駒。”
龐天壽吧嗒吧嗒嘴,連貓肉都吃的老太監自然覺着馬雖然死了,卻也不至于浪費,尖細的笑聲于是響起。
“呵呵,死了的馬兒沒法騎,卻可以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