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某這幾天一直在觀察龐公公地勇衛營，貌似他們射擊時的測量方式與我大明的炮手不同，這一點很值得學習，等打完了這場仗，希望公公能讓他們幫咱們多培養出一些炮手來，何如啊？”
大概這是何騰蛟第一次以商量和平等的口吻同龐天壽說話，以往都是龐天壽主動和他搭讪，而他則有一句每一句地打哈哈。
可他看見勇衛營用的相當于勾股定位法的火炮瞄準方式，眼睛頓時亮了，然後便對龐天壽了轉變态度。
“呵呵，閣老若讓這些洋教友來教咱們的士兵，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何閣老你可知，此時進逼全州城，日日攻打我們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兩人人當年在登州孫元化麾下，便和葡萄牙人學習過操作火炮的。
何大人就不擔心軍中再出現像他們這樣的人，吃完大明的飯，回頭便來砸大明的鍋？”
“那是先帝的用人，可我等是在當今聖上的麾下。”
“哈，咱家知道，咱家也敬重何閣老的拳拳之心，難得閣老能讓咱家辦事啊，這件事呢......”
何騰蛟别看總是對同僚态度溫和，可對宦官卻不一樣。
文官就算再裝作對宦官一視同仁，雙方同樣爲皇上辦事，于身份上，那也是家臣和奴才的區别。
他何騰蛟是臣，理所當然該被天子禮遇，而龐天壽隻是皇帝的一條狗。
龐天壽話中帶話，想要與何騰蛟拉近關系，而何騰蛟卻很警惕，按朝中的傳統來說，閣臣與宦官結交，是很忌諱的。
“哦，龐公公說的是沒錯，我們敵人的确是相同的，可我們卻隻能做同僚，不能做朋友啊。”
“爲何不能是朋友，閣老是怕咱家高攀不起？”
“啊不不不，我何騰蛟執掌着内閣的票拟，而你龐公公的養子，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坤，卻是手握批紅。”
何騰蛟這是在點醒他，叫他不要想着越界，不過後面又用了一句話作爲修飾。
“你我在天子身邊，地位也應該是平等的吧，不過我何某人卻很擔心自己成爲下一個馬吉翔，不明不白就被你給賣了...”
呵呵。
算是一句玩笑吧，兩人都頓住了話，互相看着，随後互相用指頭指着對方哈哈笑了起來。
用那句半真半假的話結束了傍晚的閑聊，背後是紅霞滿天，前方是清軍連營。
看到這樣的一幕，至少證明龐天壽與何騰蛟已經能夠肩并肩站在應敵了，而李錦、高必正、郝永忠最近也開始向天浪請戰了，不過天浪卻隻請他們喝酒，聊天。
大順軍中，高桂英因天浪不許她們出戰，便是在深宅裏天天磨刀，也敦促兄弟子侄多次請戰，天浪卻是連城頭都不讓他們上，在一次酒宴當中，有人提及此事，似是揣測皇上不信任大順軍餘部。
天浪隻說：“都别急嘛，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隻要你們知道朕尤爲信任你等，并将會把守城和攻堅的最艱難任務托付諸位便夠了。”
幾位将軍又說：“隻臣等感念聖上的信任還不夠啊，将士們多求戰心切，隻怕時間長了會壓不住。”
“将士們求戰心切，這是好事，爲何要壓制呢。”
“不壓制，該當如何，難道騙他們說馬上便能有仗打？”
“何須用騙的，這幾天清軍進攻勢頭有所減弱，朕不相信他們是厭戰了，反而覺着他們在醞釀更大的攻勢，諸君時刻準備吧，到了此次戰役的節點，便是諸君虎脫牢籠之時，來來來，喝酒喝酒......”
清軍的攻勢沒有因耿仲明的催促而變得更積極，明軍也漸漸習慣了在戰鬥中生活，炎炎夏日，總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慵懶感，夜晚長的很......
這已經是侯性被天浪忽悠着守城的第......連他也忘了到底多少日子了。
總之偶有援兵被源源不斷輸送入廣西軍，卻始終不見有哪個将領來替換他，他倒也習慣了，每次開戰，湖廣軍陳友龍部便在城牆下策應，一旦哪裏告急，他便率軍蹬城幫侯性堵住缺口，将清軍殺退。
這樣日複一日仿佛沒個盡頭，清軍似也樂此不疲，每日都完成任務一般在城池扔下百十具屍體。
那風，與城頭一面面迎風的戰旗不期而遇，獵獵交響，戰旗下的侯性，感覺自己的身影越來越高大了，看着大明的日月旗飄揚在疾風中，他口中嘀咕着，“如果有機會做民族的英雄，誰尼瑪還願意做強盜呢？”
他在風中舒暢地伸了個懶腰，不過今兒個這風似乎是有些大。
秋高氣爽，北山的樹濤沙沙作響，據說那裏的百姓有部分老幼婦孺被轉移到了嚴關以西的廣西境内，餘下的依舊吃着落葉松和糙米熬的粥，吃不飽，也餓不死，就像侯性的戰場，無法退敵，也不會被敵人攻破。
寂寥的燈火在全州城升了起來，入夜了，多少天不卸甲，侯性身子都有些馊了，草草吃了三個饅頭，喝了幾口熱湯，他便準備如常在箭樓裏将就一晚。
步入箭樓，對着那盆半死不活的盆栽不知又說了些什麽，莫名其妙的又給盆栽澆了些水，他開始給讨厭的盆栽澆水，是看的了盆栽有起死回生的迹象，看的枯黃的葉子多了幾點綠色。
刀就放在木闆床邊，那是真正的木闆床，上面别說被褥，甚至連草墊也無，漸漸的，侯性便進入了夢想，在夢中，他看到孔有德和尚可喜正在誓師，要趁着今夜的大風天對全州城發起總攻。
夢中的侯性笑了，因爲他似乎聽到孔有德在說：
“我要讓這天遮不住我們的眼，我要這地擋不住我們的心。天大地大，神州南北，疆土萬裏，都将在我們的鐵蹄下顫栗！我們要把全州城變成一座火山，火山将在今夜噴發。
呵呵呵，你們面前這座城池不止是一座火山，對我們來說，他還是花花世界，故而我們今夜便要攻占了它，到城裏去快活！”
士兵們激動地呼喊着：“陷城，陷城！”
“萬歲，斥候回報，敵人正在集結訓話，今晚要有動作。”
聽到鄧凱的禀報，天浪放下手中紛亂的事務，凝眉沉思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