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俺的了?”侯性心中叫苦,爲何神經病一樣給一盆死花澆水呢,對,他是神經病,可神經病爲何還讓我去送死呢,就算我廣西軍不禁打,是适合做炮灰的命,不是還有個更适合做炮灰的陳友龍麽?
天浪拍了他肩膀,“侯總兵,别忘了你可是朕的禦弟,是母後和母妃的義子,隻要有不會把命丢了又能大撈軍功的事兒,朕第一個便會想着你的。”
“還有這好事呢,小臣怎麽沒看出來呀,是不是全州守城的任務讓小臣包圓兒了?”
“怎麽會呢。”天浪一臉的欲言又止,“一開始,戰鬥看着挺激烈,可清軍需要各種試探,在别人眼裏你守住全州是立了大功,難度相當之大,可其實呢,打頭陣是風險最低的,等到了後期,你便撤下來做預備隊,到了那時才是真正要命的時候。”
“若是要了他們的命他們不會怪小臣?”
“當然不會!”天浪一本正經地搖頭,“無論是大順軍餘部,還是陳友龍亦或何騰蛟堵胤錫,都剛剛經曆了湖廣之戰的慘敗,唯有你剛剛擊敗了李成棟。照顧你的功勞是一方面,朕卻有自己的私心,能大大方方把你推出去,還不是因爲他們實在不如你,連他們麾下士兵的士氣此時也在最低谷,不如你廣西軍攜大藤峽口新勝之餘威呀。”
是啊,原來我這麽厲害,侯性眨了眨綠豆眼,怎麽聽着挺舒服,心裏感覺自己還是被人給賣了呢?你們都不是好人,幹媽,親媽都不是好人,還有你,對,她們就是把俺賣給你的。
兩宮太後認俺做幹兒子便是爲了俺給你這個親兒子賣命的,這不稀奇,可俺親媽爲了個什麽紫金缽盂,還有個什麽一品诰命就把親兒子給賣了捏,要是跟俺說一聲,什麽金的缽盂俺不能給她弄到啊?要知道做總兵之前,俺可是強盜出身,開局一匹馬,裝備全靠打。
嗨,信仰太可怕,把人都信傻了。
侯性在自己的腹诽聲中,迎來了第一炮,他今日顯得更爲淡定,比那盆枯死的盆栽還要淡定,可清軍的炮火太過猛烈,侯性感到天地震響如霹靂。
面對這樣的炮火淡定是一方面,找得着找不着北便是兩碼事了。
炮火準備過後,百姓們以兩千人爲一個梯隊,夾着雲梯湧向城池。
“乖乖,作死還能這麽有勁頭,這世界是怎麽了,俺的眼睛怎麽看不懂了尼?”
撓了撓小臉,侯性有些發懵,印象中正規軍發起攻城也沒這幫百姓這麽積極的。
打還是不打?侯性打了,他狠狠打了天浪留下的盆栽幾爪子,發現天浪又不知去向了他還嘴裏罵着:死花,該死的花。
确定了今天的狀況略有不同,侯性最後還是下令放箭,阻止百姓蹬城。
“明軍怎麽不開炮了,他們是心軟了?”耿仲明也在狐疑着一個問題,而後桀桀一笑,揮起手:“吹号!”
一聲沉悶的号角聲響起,混雜在百姓中間的弓箭手開始還擊,箭矢準确射向城頭,清軍炮火依舊不停地砸向城頭,明軍弓箭手被壓制住了。
“沖啊!”
兩千百姓冒着流矢來到城下,搭起雲梯,玩兒命地向上攀爬,那些老弱和婦女則站在梯子下茫然無措,城池對她們來說實在有些高啊,她們怕怕了。
礌石轟然砸下,一名婦女攥着拳嘁聲尖叫,而後咬着牙也爬上了雲梯。
城頭上的守軍不把她們當做百姓,身後的清軍不分青紅皂白的開炮,縱然爬上城頭,也躲不過清軍的猛烈的炮火。
無數的石塊兒,箭矢砸到她們頭上,雲梯上的人也紛紛跌落下來,上不去呀,明軍是在跟一群百姓拼命,而後等待被清軍的炮火炸死,可饒是這樣,他們也根本不允許她們蹬城,看來懷順王的話都是騙人的,她們沒有活路了。
在侯性拼了别人的老命殊死抵抗下,百姓的攻擊波被一次次擊退。
一波不成,耿仲明又放出了第二波,第三波,每波都是兩千百姓,其中夾雜着清軍的弓箭手。
廣西軍的弓箭手損失逐漸增多,守軍被清軍炮火成片成片殺傷,然而守城的力度和決心絲毫不減,其實侯性也不想這樣,奈何他身後還有一支督戰隊,要是敢撤下來,連他也得被執行軍法,故而侯總兵隻能咬着牙殺老頭。
耿仲明的羊群戰術一直持續到中午,城牆根兒底下全是百姓的屍首在烈火中燃燒。
城牆上亦是如此,許多赤手空拳的百姓登上城頭便被侯性提刀砍死,縱然百姓跪下來求他,他也閉起眼睛劈出那一刀。
“你們都原諒俺吧,戰場上,實在沒法判别你們中有誰是奸細,一旦奸細混進來,夜間打開城門,全城軍民便都完蛋啦。”
侯性一邊殺一邊解釋着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話,炮火激烈,他殺人殺得手都軟了,這是他畢生難忘的經曆,滿眼都是鮮血和炮火,他麻木着,然而手上沾染着無辜者的鮮血還是讓他倍加感到惡心。
中午時分,敵人的炮火間歇了,敵人在吃午飯,可侯性卻吃不下飯,他被刺激的不停打嗝。
感覺到自己真的很丢臉,他放肆的仰天嚎叫起來,眼角是潸然的淚水,“這幫龜孫,俺侯性殺鞑子也不會殺得這麽激動,殺一群老百姓竟然還打嗝,唔唔唔。”
他揮拳狠狠向城磚砸去,午後,天浪在全州城頭豎起了一道道白幡,在城頭上飛灑下無數張冥錢。
冥錢覆蓋了城下死難百姓的屍體,沒入仍在焚燒的大地。
侯性依舊在打嗝,他心有忏悔,可他無法停手,蒼天在傾聽着一身賊膽的侯總兵的哭泣,有了今日的一戰,侯總兵此生怕是都不再會去打劫地方百姓了吧,他真的比死還難受。
午後,攻城繼續,清軍吃過午飯了,百姓們卻是連早飯都沒得吃,他們餓着肚子沖向死亡,有了上午的經曆,許多人來到城下便不肯蹬城了,他們跪在城牆根下苦苦哀求,希望明軍能夠慈悲慈悲,放他們入城,然而城上的炮火正隆,沒有人聽得見他們的祈禱,等待他們的隻有從背後射來的冷箭,和頭頂上的礌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