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還有人等着朝廷開倉放糧呢吧,到時候你們合起夥來再把赈災糧收購了,還可以大賺一筆。倒也是啊,你們一共借了三萬石糧食給朝廷,朝廷拿出一部分赈濟百姓也是個路子,可這路子不是需要花銀子的嗎,朝廷也和你們一樣,願意做隻進不出的買賣。”
龐天壽伸出一隻手來,話從牙縫裏擠出來,“五兩銀子一石,最高價,這利潤夠大的了。你們走後咱家便派出人去到城中各個米行監督,哪家敢高于這個價格賣糧,錦衣衛便會去抄他的家,他若是不漲價,也不肯賣糧,錦衣衛還是會抄他的家,你們看,這樣是不是簡單多了?”
一位行業内頗有名望的宿老被抓了家中長子,心情已然很不美麗,聽龐天壽規定了五兩銀子一石的糧價,終于再按難不住,冷聲問道:
“公公,朝廷如此盤剝民利,就不怕犯了衆怒嗎?”
龐天壽桀桀一笑,“不怕不怕,一個小小的全州城,還翻不聊天,何況城中十萬百姓嗷嗷待哺,有人竟還是趁機哄擡糧價,你們都不怕犯了衆怒,咱家爲何害怕?”
“你!”
“我?呵呵,咱家或許是在替天行道呢,保不齊過後會有百姓給咱家建個生祠什麽的,到時候你們别忘了去照顧照顧香火,布施個功德錢什麽的。”
“遭天殺的還照顧你香火,老子想生吞活剝了你。”
龐天壽氣得商賈們暗地磨牙,可他辦事的效率還真不是蓋的。
天浪對付奸商的策略更是神來之筆呀,先借口請客道歉抓了城中米行的老闆們,以行賄相要挾而後賺了三萬石糧食,牢飯被賣到天價。
三萬石糧食可以充作軍糧,饒是桂林三個月後不再給大軍供應糧草,這批糧食也足夠半年之用。
若是米行的老闆們連死都不怕,非要擡高糧價,抄不抄家不說,這批屯糧還是天浪的後招,屆時可以放糧平抑糧價。
大明的積弊其實不止天浪看得很透,許多人都看得到卻是無法改變。
譬如以往西北大旱,民怨沸騰,朝廷不是沒有開義倉亦或撥糧食到西北,可那些本該落實給饑民的救命糧大多都進到了地方豪紳們的糧倉,赈災糧再多也沒地官商紳攜起手來的力量大。
崇祯以爲自己的赈災糧把他的赤子們給救了,可赈災糧全都泥牛入海,饑民繼續挨餓,糧價繼續攀高。
饑民最後造反,和地方官紳們同歸于盡,便是這個路數。
老賤人龐天壽是天浪平抑糧價的執行人,天浪沒有時間和地方豪紳們蘑菇,戰鬥馬上便開打了,以往崇祯皇帝做着裱糊匠,東修修西補補,甚至不惜叫花子般在大臣們面前哭窮,收效甚微,還落爲笑柄,就是不曾想過對貪官污吏和各地豪紳開刀,如今大明都快特麽滅亡了,天浪哪會去在意地主老财們的感受?
随後平價糧被朝廷強令發賣,他批量寫就的那些張題字被一一送到了乖順糧商的家裏,成就了一塊又一塊禦賜匾額,功德牌坊。
‘民食爲天,食安爲先,商以載道,成人達己。’警示的便是爲富不仁。
“何閣老,看來曆年間赈濟不利,并非全是老天爺不賞飯吃啊,更像是人禍。”
這幾天,何騰蛟一個人掰成兩半來做事,打造守城器械的同時還要兼顧安撫百姓,他沒辦法呀,菩薩得好官來做,宦官就是捅婁子的,要那麽好的名聲幹嘛?
老賤人龐天壽的名聲從此便臭了大街了,隻能由何騰蛟來做這個老好人。
“皇上說的極是,奸商不仁,可在皇上的掌骨間,一個個都成就了大仁大義的佳話。
朝廷與城中同時開放了二十幾處施粥點,每天兩頓糙米稀飯,吃不飽,卻也餓不死,商賈們便借着朝廷的施粥點給饑民加餐,每人一個饅頭,可見人心并不可單以善惡而論,全在疏導。”
天浪諷笑,“以往災年,糧商們怕也是這麽做的,明着施粥赈濟,暗地哄擡糧價,朝廷怎麽就從來不去管管,像是今天這樣,打一頓闆子,關起來讓他們自己嘗嘗天價糧的滋味,再喂個甜棗,随便寫幅字送去,宣揚下他們抑制糧價赈濟饑民的善心,不是什麽事都解決了,還哪裏來的高迎祥李自成呢?
世人嗟歎崇祯享國十數年,竟是遭逢七年大旱,七年大澇,運氣端的差到家了,然天災之下,幾人看到其中勾藏的人禍?”
“皇上明鑒,崇祯朝旱澇十數年,地方并非無糧,隻是都被官紳搜刮囤積起來,坐等高價,如此不顧百姓死活,焉能不激起民變?”
“有件差事還得拜托閣老,朕準備在流民中開展征兵,新征入伍的士兵除了每月有饷銀以外,還可立即得到三十斤糙米。”
何騰蛟思忖片刻,雙眼猝然一亮,“如此一來,每家每戶都有人當兵,衣食也有了着落,于家于國,可謂兩全其美,皇上聖明,老臣領旨。”
便是在何騰蛟的操辦下,許多丁壯都報了名,把領到的糧食留給家人,而後拿起了刀槍,饒是三順王兵臨城下,參軍依然如火如荼地踴躍。
百姓們的思維很樸實,各地方面對清軍來犯時,不用朝廷給錢給糧他們照樣登上城頭沖向戰場,保衛親人和家園是不需要談條件的,何況朝廷還給救命糧呢,就更無需說了。
不過新征入伍的士兵暫時還不需要作戰,全州的守軍依然有數萬之衆,天浪若想即練兵又練民,自然要把守城戰穩紮穩打才是。
他還沒有把控住軍權和政權,便是需要通過全州之戰來解決上述問題。
“命令全軍,原地休息,埋鍋造飯。”孔有德從前方一處山丘瞭望後下來,回到隊伍裏,下了馬,撣掉身上的灰塵。
“瑞圖兄,剛經過的那個村子,底下人捉了幾隻羊,要不然咱烤了它?”
孔有德,字瑞圖,尚可喜和耿仲明搶了幾個頗佳姿色的女人塞到了大車裏,而後悠閑路過,一人的馬背上擔着一隻活羊,更像是在打獵郊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