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們不置可否,不知道回頭該不該告發這個馬吉翔的餘黨,都知道今日來吃請的,有大太監作陪,沒想到這大太監開口便說自己是馬吉翔的朋友,這是什麽套路,誰能搞得清呢,還有他自己說他手裏拿着馬吉翔受賄的賬本,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呢?
“馬吉翔罪無可恕啊,咱家也恨他,可說句實話,有關他收受賄賂這一塊兒,端的是被爾等給帶壞了。”
帶壞了麽?壞了就壞了吧,就猜到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有人且已經猜到龐天壽拿出賬本是爲什麽了,這是要爲馬吉翔報仇啊,也不全對,這是明晃晃地敲詐啊,莫非龐天壽要依樣畫葫蘆,還是說馬吉翔逼捐那次便是主謀另有其人呢?
沒等龐天壽繼續開口,有些心思活泛的商賈便已經主動承認了說他們不對,他們有罪,他們不好,他們該檢讨。
好話說了一籮筐,隐晦中無非還是暗示說:公公如能不計前嫌,他們定有後報雲雲。
龐天壽遠眺向了門外,輕笑了起來,忽然摔了茶杯!
“當咱家閑着沒事兒跑來哄爾等開心的嗎?”
啪的一聲,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所有人都吓得垂手而立不敢仄聲,還有人直接噗通一聲便跪了。
“擺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沒用,表面文章咱家比你們會做。
你們以爲這次不把咱家的話當一回事還能蒙混過去嗎?勸你們别做夢了。
做過的事情,你們就得認,馬吉翔的賬目和他被罰沒的财産便是物證,還有諸多錦衣衛便是人證。”
龐天壽不耐煩地一揮手,“好了,大戰在即,便宜行事隻好把你們請過來,商人之家如無根之木,誰給爾等的臉以爲今上會請爾等一幫商人吃飯?”
臉不是皇上給的嗎,怎麽給臉變成打臉了呢?
龐天壽一個又一個問題問的大家有點兒懵,也很羞辱人,隻是他沒亮出最後的底牌前,誰也不敢觸這個眉頭,罵兩句便罵兩句吧,又不會掉塊肉去。
龐天壽歎息一聲,“嗨,既然你們看不清形勢,還想要繼續裝聾作啞,咱家也幫不了你們了,索性一塊兒抓了,等戰後再審。”
啥,這就要抓人拉,還等戰後再審,誰知道這場仗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到時候且還有命在嗎?
幾乎所有人的腦袋都一片空白,龐天壽扔了一張名單出來,“都單子上的人都帶走吧,咱家會着人告知爾等家眷的。
哦還有,城中糧價太貴,牢飯也是要花銀子的,一石米三十六兩,呵呵呵,好買賣呀,好買賣,既然你們賺得多了,自然不吝惜自己出錢買牢飯吧,咱家大牢裏牢飯的價格是一粒米一兩銀子,鹹菜贈送,瞧瞧,簡直太實惠了。”
被抓的商人一片嘈雜,這也太黑心了吧,鹹菜贈送就實惠了,怎麽不說一粒米一兩銀子的事兒呢?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名單上爲什麽會有我的名字?
都被抓了總不能吓得不吭聲吧,有人便質問道:
“公公私設公堂胡亂抓人,就不怕佛菩薩降罪嗎?”
龐天壽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佛菩薩要報應也報應在你們身上,咱家信的是天主,佛菩薩管不着。”
“先前不是說好了請我們來是賠禮道歉的嗎?”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惶恐地看向問話的人,而後一臉無辜地附和道:“是啊,剛才公公不是還說,馬吉翔禍害全州百姓,公公要替官府給我們道歉的嗎?可公公爲什麽抓小老兒啊,私下給馬大人銀子是下面掌櫃的主意,和小老兒無關啊。”
“和你有沒有關咱家說了都不算。”
“那,那誰說了算,小老兒要喊冤。”
“對,我們都是冤枉的。”
“誰說了算麽,當然是刑具說了算,桀桀桀。”老太監笑得很壞。
他拇指擦着自己的鷹鈎鼻子,眼如鷹隼,“十幾種大刑伺候下來,保準你們沒一個是冤枉的。”
“公公明察呀,公公你不能這樣。”
“公公隻能這樣,咱家隻是奴才,負責抓人,管不着查案,故而明察不了。”
喊冤的被一一回怼,黑心的便統統被抓起來了,而後有小宦官将龐天壽的原話向各家被羁押糧商的家人帶到,賄賂朝廷命官的事發了,你們家有人被抓了,糧價又太高了,審判之前的羁押期間,需要每家按龐公公定下的牢飯價格買單,否則家人便會餓着。
“萬歲,事情辦妥了。”
知州衙門後宅的書房,蓮花香爐裏檀香袅袅,天浪紮着馬步,運動腰力,手拿一杆大大的狼提毛筆,懸臂如遊龍。
紮馬步時練字,是爺爺教給他的道理,習武練字講究多是水磨工夫,修身修心,一法通萬法通。
此時的天浪氣勢天成,自有一種嶽峙淵渟的高深,令人仰止。
他寫了一張,龐天壽幫着蓋印,蓋着蓋着便是贊歎道:“萬歲書法不同以往,已然大成,筆力遒勁,力透紙背呀,奴婢竟從您的字迹上感覺到了排山倒海的氣焰,哦,不,是氣息哈氣息。”
老太監今天說的話挺多,嘴都有些打斜了。
以往朱由榔的字體柔弱有餘,頗顯瘦弱,外加寫館閣小楷也是拿手的,竟是從來不善寫這般骨挺肉豐的大字的。
時人多以瘦字爲美,也以爲小字更彰顯功力。
天浪的字體是夠氣焰嚣張的,他性格不羁,少時師從将軍祖父,弱冠随芊芊一起學習芊芊外公,芊芊外公乃當世書法大家,讓天浪和芊芊分别以柳體和顔體爲基,而後自成一派。
“抓了多少人?”
“一百多。”
“全都是各家的家主麽?”
“也不盡然,不過十之八九是跑不了的。”
“嗯。”天浪點了點頭,覺着由賤客辦這事情,辦得還算漂亮。
看到龐天壽正悄悄幫他把香爐裏的普通檀香換掉,也沒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