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笑臉俊俏至極,卻恍若鬼魅。
從一開始,他想要的,就不是什麽趁亂帶走君佑姬。
他要堂堂正正與她在一起,哪怕是死後,也沒有關系。
他命人偷拿了盧鶴笙弄來的炸藥,在約好逃走的船隻上也悄悄安裝了上去。
今夜,護城河面上泊着的所有船隻,所有人,都将無一幸免。
這就是,
他程承的大手筆。
君佑姬微微搖首,慢慢後退。
男人笑着,一步步靠近她:“等到子夜時分,河岸上會有人燃放焰火。屆時,所有船隻,都會與焰火共同爆炸。君佑姬,來自黑暗的你,應當歡喜光吧?我送你的焰火,是用無數生命燃放出來的。你,定會愛上。”
君佑姬退無可退,脊背重重撞上了船艙牆壁。
這裏是無法逃跑的死角。
程承一隻手撐在她耳畔,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颌。
他垂眸注視着她的紅唇。
須臾,他毫不遲疑地吻了下去。
君佑姬手腳發涼。
從這個瘋狂男人處得到的消息,令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被輕薄。
腦海中迅速閃爍過無數條逃出去的法子,卻又一一被她否定。
程承肆意蹂.躏她的唇瓣。
而她低垂着的霜色眼睫,遮掩住了瞳眸中那星芒般幽深的算計。
密閉船舫的寂靜中,聽力被無限放大。
她甚至可以判斷出,程承那些精銳部下,都被安排在了這艘龍船的哪些地方,人數爲多少。
根據腦海中形成的布防圖,她迅速設計出了幾條逃生道路。
可是很快,又被一一否決。
隻因龍船上那些精銳,竟然在不停地更換防守地點!
而且,無規律可尋!
程承狠狠咬了下她嬌嫩的唇瓣。
少女吃痛,憤怒地擡起眼簾。
四目相對,程承笑容諷刺,“你剛剛,是不是在算計如何逃出去,好給君念語他們通風報信?”
君佑姬沉默。
“你算計不出來的。”
男人細聲細語,一張一合的薄唇,卻始終緊貼着佑姬的。
他們兩人的唇是同樣的冰冷。
就仿佛冰天雪地裏兩隻刺猬妄圖依偎取暖,可終究隻是徒勞,反而會傷到對方。
程承摟着佑姬的腰身,俯首含住她的耳垂。
胯,帶着輕佻意味,貼近佑姬的腰下。
甚至,隔着布料,緩慢撞擊。
大掌不知憐惜地掐着佑姬的纖腰,他含笑,“君佑姬,你有沒有覺得,咱倆特别像?都是聰明人,都不合群,都願意永遠沉淪在黑暗裏。所以,咱倆在一起,真的合适呢。”
冰雪般的少女,即便被亵.渎,可姿态仍舊清冷高貴。
清冷高貴到不近人情。
寬袖中滑出一柄古樸匕首,毫不猶豫地抵上程承的心口。
刃尖刺進皮肉,距離心髒隻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她歪頭冷笑,“程承,如果我用你的性命,要挾你的部下,你猜,他們會不會放我走?”
“性命?”男人伸手,憐惜地撫上她的面頰,“你以爲,我在乎性命嗎?你若要,我這顆心給你就是。總歸,咱們今夜,都會葬于此地。”
說着,另一隻手竟握住君佑姬的細腕,迫着她,把匕首越發往他的心髒處推去。
君佑姬面色微微變了。
心頭,彌漫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兒。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已非昔日那個雖輕薄輕佻,卻鮮活動人的少年。
他高大英俊,出身名門,手握權勢,可眼底,卻總透着股看輕世間的厭惡。
她不明白這些年來,他爲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因爲她嗎?
當年初遇的場景,無端浮上眼前。
夕陽西下,明德書院,隻有丁點大的小姑娘,害羞地吻了一下少年的面頰。
學堂的窗外有百年榕樹,那個纨绔少年總愛逃課躺在上面睡覺。
她坐在窗邊,就靜靜看着他。
那時候一切都很甜,她的桌肚裏,永遠都有一朵新鮮的百合花。
君佑姬眯了眯眼,慢慢松開握着匕首的手。
程承仍舊盯着她。
君佑姬閉了閉眼。
可幼時的一切甜蜜,其實都是那個少年,與纨绔們的賭局罷了。
終究,
沒有辦法原諒。
再睜開眼時,幽深瞳眸深不見底,她道:“如何才肯放過我,放過所有人,放過你自己?”
程承眯了眯眼,仍舊把她緊緊圈在胸膛和牆壁之間,“那群人的生死,與你何幹?來自黑暗的你,難道不該是刻薄自私的嗎?更何況,對他們而言,再如何貌美的你,終究也隻是個怪物。他們可以因爲你的身份,而容納一個怪物,但他們絕不會在乎一個怪物。”
近乎涼薄無情的話語,卻戳穿了無數鎬京城貴族的心态。
君佑姬沉默。
她自然知曉,那群公子也好,那群仕女也好,這些年來,每逢宴會,他們都會刻意回避她。
隻因爲她與他們長得不一樣。
可是……
教她冷眼看着他們去死,她仍舊做不到啊!
程承似是察覺到她的想法,于是勾唇輕笑,淡淡道:“不如我與你打一個賭。”
君佑姬擡眸。
男人勾起她的一縷霜色長發,纏于指間把玩,“我會命人炸毀咱們身處的這艘龍船,若有人奮不顧身前來救你,這場賭局,就算你赢。當然,魏文鳐、君念語這些與你有血緣關系的人不算。”
“若我赢了呢?”
“我會保全,今日護城河上所有人的性命。”
君佑姬沉吟片刻,點了頭。
男人臉上的笑容盛了幾分,俨然志在必得。
君佑姬正欲繞過他往外走,注意到被他勾在指上的一縷長發,毫無表情,取出鋒利匕首,利落地斬斷了那縷長發。
程承挑了挑眉。
他目送少女背影離開船艙,唇角勾了勾,自個兒把那縷長發牢牢系在指間。
眼底,
俱是珍惜。
君佑姬來到甲闆上,此時還有半個時辰就是子時,附近幾艘龍船上樂曲聯翩,熱鬧非凡。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卑鄙的陰謀,正朝他們靠近。
少女獨立船頭,霜白衣袂飄飄。
冰冷的視線,落在甲闆上那群貴婦身上。
貴婦們素來怕她,此刻被她盯着,霎時噤了聲,沒敢再繼續議論家長裏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