鳐鳐透窗望去,隻見鵝毛大雪漫天而落,一位姿容秀麗的男人,正系着鶴氅,撐一把素色紙傘,慢條斯理地行走在雪地裏。
他氣質出塵,眉眼流轉間皆是單薄涼意,卻别有一股山中高士般的風流,如松如竹,同朝中其他大臣大不相同。
而他正沿着朱紅宮巷,往乾和宮禦書房那邊去。
“李秀緣?”小姑娘嫌棄挑眉,“就是他休棄的姨姨,嫌貧愛富的玩意兒,他算得什麽良配?!魏化雨,你可是眼神兒不好?你若再這般胡說八道,我——”
她的話,盡數被堵在唇裏。
少年一手扣着她的後腦,一手按住她的後背,迫使她緊貼着他。
纏綿悱恻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的霸道和深沉。
鳐鳐猝不及防,眼睛睜得極圓。
少年擡眸間,見她如此,不覺笑了下,咬着她的唇瓣溫聲道:“閉眼。”
鳐鳐下意識地遵從。
卻在被吻了片刻後,又忍不住睜開眼。
眼前的少年,眉眼深邃英俊,乃是魏北最年輕的帝王。
他身上有風沙的味道,蒼茫,凜冽,霸道。
同中原的那些王孫公子,是不同的。
而她該死的,歡喜這種味道!
一吻罷,魏化雨見小姑娘仍舊睜着濕漉漉的眼睛,于是點了下她的額頭,隻低笑幾聲,倒也不曾說什麽。
鳐鳐小臉紅撲撲的,眼睫濕潤,傻兮兮地抱起畫冊,“姨姨的婚事可要怎麽辦才好?說起來她也是二十歲的年紀了,真的耽擱不得……”
“緣分這東西說來就來,譬如你我。所以,小公主有什麽好操心的?”
“呸,不要臉的東西,誰跟你有緣分了?!皇兄雖說賜了婚,可我自己卻還不大同意嫁給你呢!”
鳐鳐卷起畫冊,嬌嗔地打了下魏化雨。
少年如同幼時那般,伸手去擰她的耳朵,“魏文鳐,你反了天了你!”
“疼!”
小姑娘哼哼着,一雙琥珀色圓眸宛若蒙了層霧氣,可憐兮兮地瞅着面前少年。
被這樣一雙眼盯着,魏化雨多年磨練出的冷硬之心,莫名軟了軟。
“真是嬌氣……”他松開手,見白嫩耳朵上果然被他擰紅,于是又替她揉了揉,眼底卻是多出幾分認真來,“鳐鳐。”
“嗯?”
“如今的魏北,非昔日可比。你亦知曉我當年登基不過十二歲,衆多世家豪門欺我年幼,掠奪兵權把持朝政。多年來,我雖排除異己,然而朝中仍有勢力盤踞,威脅朝堂。你嫁過去,我怕你會吃苦。”
他的小公主這麽嬌氣弱小,魏北朝堂的那群蠻人,怕是會把她吃得渣都不剩。
鳐鳐卻渾然不知世情險惡,仍舊睜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可是,你會保護我的呀!”
魏化雨怔了怔,旋即失笑。
他把她抱到懷中,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甜香,“是,我會保護你。”
說完,那雙深邃漆眸卻越發複雜幽暗。
朝中世家,能夠令他真正忌憚的幾乎沒有。
卻唯有一人,讓他根本無從捉摸。
那人以女子之身攪弄朝中風雨,憑一雙纖纖素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使得宋家從二流世家一躍而成權傾朝野的龐大世家……
那是他的未婚妻,
宋蟬衣。
這個女人并不愛他,如此舞權弄柄,也不知究竟是爲了什麽。
如今甚至跟到周宮,亦不知藏身何處。
而鳐鳐渾然不曾察覺到他的思量,隻好奇地從他懷中仰起頭,“魏化雨,你又在盤算什麽?”
這厮眼泛狼.光,一看就知道在算計什麽人。
魏化雨回過神,刮了下她的鼻梁,“喚我太子哥哥。”
正說着,外間阿蟬進來禀報:“公主殿下,白姑娘到了。”
魏化雨随手順走鳐鳐鬓角的牡丹,三兩步躍到窗畔,于鼻尖下輕嗅一口,回眸笑道:“這朵牡丹,哥哥我先拿走了。”
說罷,推開窗一躍而下。
鳐鳐擡手摸了摸鬓角,剛急切地喚了聲“你站住”,少年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圓圓推門而入,解下落雪的鬥篷,走到鳐鳐身畔坐了,搓手道:“外間可冷了!”
鳐鳐把懷裏的小暖爐塞到她手裏,“這樣的雪天,你怎的進宮了?也不怕路滑摔着。”
“我若再不進宮尋你,花思慕那個傻子,怕是要醉死在雲香樓了。”白圓圓垂眸,拈起桌上圓碟裏的點心,不緊不慢地放進嘴裏。
咬了一口,卻又吐在帕子上,“跟你說了許多次,少食甜食,你偏是不聽。蛀牙什麽的,莫非都不怕了嗎?更何況整日裏食甜,對皮膚也沒有好處的。”
鳐鳐一手托腮,“你還未告訴我,花思慕他怎麽了呢。”
“大約是受了刺激,這段時日一直在雲香樓買醉。我去看過兩次,醉得不省人事,胡子拉茬的。若給旁人瞧見,定要笑話他。鳐鳐,咱們一塊兒長大,我尋思着,你還是去看看他爲好。”
她說着,又仔細漱過口。
鳐鳐卻隻盯着她的側臉細瞧。
白圓圓好奇地轉向她,“你盯着我作甚?”
鳐鳐“嘿嘿”笑了兩聲,起身從一側的博古架上取下隻巴掌大的小瓷罐,塞到白圓圓手裏,“這是醒酒香,我自己調的。你在花思慕寝屋裏點燃,任他醉得再深,也定然很快就會醒來。”
白圓圓拿着小瓷罐,蹙眉道:“我可是特意進宮,來請你去看他的。你把醒酒香交給我,又是什麽意思?”
鳐鳐一手搭上她的肩,湊近了小聲調笑:“我們白神醫天生一副冷漠性子,除了病人,誰也不關心。怎的,卻莫名其妙關心起思慕哥哥來了?白姐姐這副心思藏得可真深,我從前,竟半點兒都未曾察覺呢。”
“你——”
白圓圓一張清秀小臉霎時漲得通紅,“你胡說什麽!”
“好了好了!白姐姐還是趕緊去給思慕哥哥送醒酒香吧,若是晚了,可就被别的姑娘捷足先登了!”
鳐鳐拖起白圓圓,把她往門口推,羞得白圓圓臉蛋紅透,拿起鬥篷就跑了。
鳐鳐站在暖閣外的屋檐下,目送白圓圓遠去,忽而會心一笑。
如果是白姐姐,她和思慕哥哥,一定會幸福的吧?
正發呆時,身側響起一個戲谑聲音:
“傻笑什麽呢?”
鳐鳐偏頭,隻見魏化雨那厮不知何時回來的,正坐在高高的镂花扶欄上,晃悠着雙腳,優哉遊哉地把玩那朵绯麗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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