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衆人目光各異。
有貴女議論道:
“剛剛還生龍活虎,好像要活吞了酥酥似的,現在突然就說身子不适,擺明了騙咱們呢!”
“怕是她失了清白之事被揭發,心裏難受,才不願意過來吧?不過事情鬧成這樣,這婚,到底還訂不訂了?”
程酥酥坐在一群貴女中間,聽着她們的議論,唇角忍不住地往上翹。
她擡起美麗的杏眼,含情脈脈地望向花思慕。
這便是魏文鳐與她的差距了,那個女人空有美貌卻沒有腦子,這麽多年以來,名聲不知被她毀成了什麽樣。
再加上那女人如今失去清白,卻還敢這般擺架子不來參宴,她就不信,思慕哥哥還會護着她!
可偏偏出乎她所料,花思慕仍舊堅持要與魏文鳐訂親。
她靜靜坐在那裏,眼睜睜看着花思慕與君念語交換生辰八字與文書等物,恨得生生掐破了手掌心。
她想不通,魏文鳐究竟有什麽好,思慕哥哥憑什麽就要這般寵着她?
說到底,終究是個破鞋罷了!
不過好在他們把婚期定在了來年春日,她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去拆散他們的……
少女一雙杏眼盯緊了花思慕,眼底皆是勢在必得的狠意。
而君念語旁邊,魏化雨晃着杯中酒水,含笑望着那些文書之物。
眼底,卻是不動聲色的冰冷。
這邊花宴結束後,程酥酥帶着侍女離開禦花園,準備出宮。
剛走出不遠,就看見自家哥哥一身細铠,腰間佩劍,正背着手站在菊花花圃前。
她順着他目光看去,就瞧見霜發童顔的少女,巴掌臉白得近乎透明,神情很是清寒高冷,正邁着細碎步伐從不遠處的路徑上離開。
她皺了皺眉,上前道:“哥,你又在看君佑姬?人家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裏,你這般,徒惹人笑話罷了!”
她哥哥正是程承。
小時候,程承曾經在學堂裏捉弄過佑姬。
他與學堂裏其他纨绔打賭,說是若能讓佑姬主動親他一下,就算他赢。
他設了圈套,故意安排一幫纨绔欺負佑姬,然後他又英雄救美,最後果然叫佑姬親了他。
可後來,佑姬知道了真相。
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搭理過他。
如今的程承,已到了議親的年紀。
他生得高大英俊,一身功夫在鎬京城年輕一輩中相當出色,如今已是宮裏的一品帶刀侍衛。
縱便前程錦繡,可他最想的,仍然是佑姬能夠搭理他。
至少,至少給他一個機會,能讓他彌補年少時的荒唐。
程酥酥見自己兄長竟然還在發愣,于是使勁兒推了他一把,“哥!我跟你說話呢!”
程承回過神,面容恢複淡漠,淡淡道:“花宴結束了?你不回府,在這裏站着作甚?”
他說完,正要離開,想到什麽,又回頭道:“對了,西祥宮那邊來了貴客,你待會兒經過時,勿要驚擾了裏頭的貴人。聽聞那人脾氣不好的。”
“貴人?誰啊?”程酥酥好奇。
“乃是安南國的皇子,此次進京,是爲了與我大周締結姻親。”
程承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酥酥站在原地,她知曉安南國在比南蠻還要南的地方,與南蠻隔海相望,乃是非常偏僻的國度。
沒想到,他們的皇子竟然進京來了。
居然還想着締結姻親……
不過如這種小國的皇子,一般都是随便找個宗室女嫁過去完事兒的,正牌公主自然是不可能遠嫁到那種地方。
她正尋思着,眸光忽然一頓。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那雙杏眼,陡然亮起。
……
已是入夜。
魏文鳐自打回到雍華宮,就把自己關進寝殿,還吩咐杏兒守在殿外,不許放人進來。
阿蟬是新進宮的,搬了張小杌子坐在杏兒身邊,回頭望了眼緊閉的寝殿大門,不覺好奇,“杏兒姐姐,公主她一個人躲在裏面,不會出事嗎?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杏兒就着燈火,正細細縫制繡裙。
聞言,漠不關心道:“這你就不懂了,公主這些年都是如此,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喜歡把自己關在寝殿裏,誰也不許進去打攪她。所以啊,咱們隻要守在這裏就好。你若無事,就跑一趟禦膳房,說咱公主要吃點心。”
“可公主沒說要吃點心啊!”
“笨!公主不吃,咱們吃呀!宮女吃的那都是什麽玩意兒,自然沒有公主吃的點心精緻好吃!還不快去?!”
“哦……”
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靜立在朱漆廊柱後。
他聽了這兩宮女的話,不動聲色地旋身而起,落在了宮殿屋檐上。
輕輕揭開一片琉璃瓦,隻見殿内點着盞幽微燭火,小姑娘身着淡粉襦裙跪坐在絨毯上,面前的小佛桌上置着隻霁藍釉的缽式香爐。
袅袅青煙,從香爐蓋子的镂花中彌散而出。
薄金微光裏,鳐鳐盯着那爐香,也不知在想什麽。
魏化雨嗅了嗅鼻尖。
這爐香乃是格外濃烈的花香,更像是春夜裏用的焚香,于這無邊蕭索的秋夜中,分外不符。
更何況,天晚風來,似有落雨的前兆。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秋雨潇潇而落,把這燈火如晝的雍華宮,都染出些許凄迷朦胧。
他擡頭望了眼天,卻驚詫發現無數蝴蝶,于黑夜中翩跹而至。
它們飛進鳐鳐的寝殿,在她的發間與裙擺上停留,燭火映襯下,美不勝收。
本來紅腫着一雙眼的鳐鳐,伸出手同它們戲耍,瞳眸中終于現出點兒溫暖來,“娘親不要我,太子哥哥羞辱我,我隻剩下你們了……你們,會一直陪着我的吧?”
五年了,每每感到孤單時,她都會點上一爐百蝶香,引誘蝴蝶前來同她玩耍。
因爲她知道蝴蝶不會背叛她、不會害她,它們就像是她的朋友。
少女抱膝,望着寝殿中戲耍的小家夥們,在燭火中笑彎了眉眼。
看上去,又傻又天真。
魏化雨慢慢蓋上琉璃瓦。
他沉默良久,忽然往禦花園而去。
尋到白日裏的那座池塘,他褪下外衫,縱身跳了下去。
莫名的,
很想把那隻金镯子,
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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