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子就滾落下來了。
她這些時日以來,一直都很委屈呢。
沈妙言也想她得緊,把她抱在懷裏,憐惜地親了親她稚嫩的臉蛋。
端坐在不遠處的君天瀾,把自家妻兒相聚的畫面盡收眼底。
雖然他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可眼底的溫度,卻柔軟炙熱了幾分。
恰在這時,馬蹄聲自遠處響起。
衆人望去,隻見以花容戰爲首,前去青泥庵尋屍首的那群人已經回來了。
花容戰策馬而來,很快勒住駿馬,翻身滾下馬背,瞄了眼沈妙言,面上噙起淺笑,拱手朗聲:“皇上,那侍女怕是胡說八道,青泥庵後山榕樹底下,分明什麽都沒有。”
沈妙言唇角輕勾,慵懶散漫的目光落在綠翹臉上。
綠翹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似是不可置信。
她又轉向鳳瓊枝,隻見她皺着眉頭,正看着鳳國公。
可鳳國公隻靜默不語。
顯然,他們是真的沒有挖到鳳妃夕的屍體。
沈妙言站起身,負着小手微笑:
“覺海大師,我這侍女素來不良于行,我前幾日曾狠狠叱罵了她一頓,想來她定然懷恨在心,所以才設局害我。枉你貴爲靈安寺的監院師傅,怎的卻不辨忠奸,跟這侍女狼狽勾搭,青天白日的說什麽我是魏天訣的鬼話?
“須知,古往今來,人死不可複生。從前那位大魏女帝,已然埋葬在岩漿之中。如今站在你們面前的,站在佛祖面前的,是鳳家二姑娘,鳳妃夕。”
她的嗓音軟糯清甜。
山風徐徐,她負手而立,胭脂紅的大袖與重紗裙擺獵獵飛揚,發束靈蛇髻,越發襯得她纖細靈巧,負盡世間光華。
所有人都靜靜看着她。
此時此刻,他們盡都折服于她周身的氣質,渾然忘卻她的臉上有那麽大一塊醜陋的黑斑。
她美得驚心動魄。
覺海雙掌合十,聲音依舊洪亮:“阿彌陀佛,世間造化萬千,卻抵不過人心可怖。這位綠翹女施主曾說過,你臉上的黑斑乃是用墨汁繪制上去的,貧僧問你,可敢當衆用清水淨面?”
沈妙言唇角輕勾,盯向綠翹。
綠翹畏畏縮縮躲在一位武僧背後,喊出來的聲音卻是中氣十足:“不錯,我家小姐臉上的黑斑是天生的,可她臉上的黑斑,卻是用墨汁繪制上去的!隻要當衆淨臉,定能瞧出究竟!”
鳳瓊枝盈盈上前,朝君天瀾福身一禮,柔聲道:“皇上,臣女認爲,無論綠翹說得是真是假,都值得一試。如此,也好還我二妹妹一個清白,不叫人冤枉她是什麽妖物。”
君天瀾擡眸瞥向沈妙言。
小姑娘站在風中,嘴角仍舊噙着甜兮兮的淺笑,顯然是有備而來,半點兒慌亂都沒有。
她既不慌,他自然沒有攔着的道理。
于是他甩了甩檀木手串,算是允了。
宮女們很快打來溫熱的水,恭敬地呈到沈妙言跟前。
沈妙言正要拿起帕子,鳳瓊枝上前一步,又笑道:“未免旁人說二妹妹作弊,不如請顧小姐來爲二妹妹淨面?”
說着,顧湘湘已經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
沈妙言是無所謂的,反正她臉上的墨斑是用特殊藥水繪上去的,尋常熱水,還真洗不掉。
于是她擡手,朝顧湘湘做了個“請”的姿勢。
顧湘湘立即過來,打濕了手帕,大力朝沈妙言面頰擦去。
她的眼底皆是猙獰,大有一股哪怕擦破皮都要把那塊黑斑擦去的架勢。
就在她的帕子即将觸上沈妙言臉蛋的刹那,君天瀾忽然道:“停。”
正翹首以觀的衆人,不解地望向他。
男人站起身,把檀木手串在腕間纏了幾道,擡步走了過來。
他拿過顧湘湘手裏的帕子,垂眸凝着沈妙言,“朕親自來。”
沈妙言怔了怔。
待到那溫熱的帕子輕柔觸上她的面頰時,她腦海中盤旋的,卻是這個男人大約想要親自證明,她究竟是不是沈妙言吧?
而遠處的花容戰到底是縱橫情場的高手,偏頭對韓棠之道:“我瞧着,咱們皇上是心疼沈家丫頭,生怕顧湘湘把她的臉擦破了。”
韓棠之低笑,“看破不說破,這話若是給皇上聽到,定然要黑臉的。”
就連謝陶也悄悄扯了扯張祁雲的衣袖,促狹道:“大叔你看……等妙妙回宮,我定然要去羞一羞她!”
張祁雲把她攬在懷中,笑容十分寵溺。
而武僧們的包圍圈内,沈妙言擡起眼簾,正好對上男人暗紅深沉的鳳眸。
那眼神太過熾熱。
她微微皺眉,忍不住避了開。
君天瀾的指尖無意識地觸到她柔嫩的面頰,半晌後,才收回手,将帕子甩進水盆裏,面無表情地轉向覺海:“監院看到了,這塊黑斑,無論如何也洗不掉。”
覺海狠狠皺眉,又道:“皇上,世間萬物自有神奇之處,貧僧以爲,魏天訣臉上這塊黑斑,定是用什麽特殊的藥水繪上去的。不如請禦醫來,仔細診斷一番!”
“本院判親自來,如何?”
一道溫和的嗓音自百官中響起。
白清覺身着太醫院副院判的深藍朝服,含笑邁了出來。
他的醫術,舉世聞名。
覺海無言以對,隻能讓他上前查看。
然而白清覺又怎會害沈妙言,裝模作樣地“檢查”過後,笑道:“此黑斑乃是天然生成的胎記,不過鳳二姑娘若是想祛除掉,我這裏有美容妙法,可在三日内将這塊黑斑去得幹幹淨淨。”
這話,是在爲将來沈妙言恢複容貌鋪路。
沈妙言知曉他的好意,于是朝他施了一禮,柔聲道:“多謝白太醫。”
說完,笑吟吟轉向覺海,“監院師傅,我如今也算是自證身份了,你還認爲我是妖物嗎?”
覺海白胖的大臉上肥肉抖動,顯然在憤怒邊緣。
前夜,這個女人分明故意前去挑釁于他,沒想到面對他的指控,她竟然能全身而退……
但這個女人,是絕對不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