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妙言帶着這小乞兒去客棧裏沐過身,又差麥若買了幾身新衣裳給她換洗。
小乞兒從屏風後繞出來,沈妙言仔細打量她,隻見這小姑娘洗過澡果真眉清目秀,看着怯怯的,約莫是寒門出身。
她搖着折扇,笑道:“這麽一打扮,可真是好看。你叫什麽名兒?”
小姑娘卻猛然跪倒在地,恭敬地給她磕了個頭,“公子再生之恩,枇杷銘記在心!若将來公子需要枇杷做事,枇杷萬死不辭!”
沈妙言正喝茶呢,聞言差點嗆到。
她示意麥若把她扶起來,自個兒拿帕子擦拭過唇角,笑道:“哪有什麽萬死不辭的事兒叫你去做,我救你,也不過是看你可憐罷了。對了,你叫枇杷?”
枇杷點點頭,嬌憨的小臉上滿是腼腆,“以前我家前屋後院種了許多枇杷樹,所以我爹娘都喚我枇杷。”
“那你爹娘後來去哪兒了?”
“爹娘他們……”小姑娘眼中滿是黯然。
沈妙言明白幾分,沒再繼續問下去,隻笑道:“走罷,我帶你回府。”
主仆三人回到國公府已是暮色四合。
鳳櫻櫻托腮坐在檐下,正巴巴兒地等沈妙言回來。
好不容易把她盼回來,她連忙跳起來撲過去,“姐姐!”
沈妙言摸了摸她的腦袋,把她從身上扒下來,介紹道:“她叫枇杷,以後就跟着你,可好?”
鳳櫻櫻望過去,笑吟吟應了聲好。
兩人俱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因此很快就玩到了一處,倒是不需要沈妙言多操心。
眼見着十日時間一晃而過,宮裏已經來了人,要接沈妙言回去。
她臨走之前叮囑鳳櫻櫻好生照顧她自己,這才坐上軟轎,往皇宮而去。
回到乾和宮已是傍晚,君天瀾正在書房裏同臣僚們議事。
她在殿外等了會兒,終于等到大臣們出來。
福公公也跟着出來,見她站在檐下,忙恭敬道:“姑娘可回來了,皇上正等着您呢,快進去吧!”
沈妙言應了聲“嗳”,擡步跨進殿檻。
她偏頭望向裏間,男人身着寬松的霜白底祥雲如意紋右衽長衫,正漫不經心地翻開一本折子。
他鮮少穿這般顔色的衣裳。
漆墨青絲用玉簪束起一半,姿容平添豔絕。
那張俊美非凡的面龐透着淡淡的凜貴淡漠,斜挑的鳳眸含着從骨子裏透出的雅緻與高貴,淡紅色薄唇弧度冷峻,不容亵渎。
比起君舒影,他其實屬于耐看的那一類。
雖起眼望去不如君舒影來得驚豔,然而越看,就越會令人臣服在他那種天生的帝王氣場之下。
沈妙言看了會兒,對方悠然擡起眸子,嗓音清冷低啞:“可看夠了?”
小姑娘偷看被捉住,霎時紅了臉,嘴硬道:“不要臉,誰看你了……”
君天瀾合上奏章,淡淡道:“跟朕過來。”
說着,起身朝殿後走去。
沈妙言挑眉,好奇地跟上他。
穿過兩道珠簾月門,君天瀾才停下來。
這裏是他的寝宮。
沈妙言掃視周遭,目光忽然落在木施上。
隻見紫檀木木施上,正挂着一件鳳袍。
正紅色的雲水綢面料,用金線刺繡着重重疊疊的鳳穿牡丹圖案,栩栩如生,光華耀目。
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紗衣,薄得宛如蟬翼,映出裏間的刺繡圖案,越發顯得繁瑣貴重。
對襟扣子用的則是紅寶石,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寶石嵌成盤扣形狀,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華美。
“這是……”沈妙言擡手摸了摸這身嫁衣,“鳳瓊枝進宮要穿的喜服?”
君天瀾凝着她的側顔,淡淡道:“尚衣局的三十位頂尖繡娘,花了一個月時間,日夜趕工裁制而成。”
自打他認出小瘋子就是妙妙,他就想到了嫁衣。
他們從沒有正式成過親,這一次,他要風風光光地明媒正娶,給她一場天下女子都會豔羨的婚禮。
沈妙言并不知曉男人在想什麽,隻是心底忽然有些嫉妒鳳瓊枝。
一想到她要穿上這身精緻嫁衣,一想到她會沿着漢白玉廣場,在百官們的朝拜中一步步走向君天瀾,一想到他們的新婚之夜也會無比纏綿,她的心髒就扭曲得難受……
一個個酸澀的小泡泡從心底彌漫湧出,把她大肆淹沒。
“好看否?”
直到男人低沉清雅的嗓音再度響起。
沈妙言回過神,凝了眼那身嫁衣,強壓抑住心底的酸澀,裝作滿不在乎地轉過身,淡淡道:“也不過如此。”
君天瀾望着她纖細而倔強的背影,唇角輕勾,“想來,瓊枝若是穿上這一身嫁衣,定然十分豔美,你覺得呢?”
沈妙言暗暗翻了個白眼。
因爲嫉妒作祟,她攏在寬袖中的手早已攥緊成拳。
她背對着君天瀾,雖然鼻尖委屈得發酸,可口吻卻仍舊透着滿不在乎,“姐姐生得美,和皇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皇上覺得她穿着美,定然是真的美……”
話音未落,肩膀處忽然一軟。
她側首,隻見那襲極華貴精緻的嫁衣,竟然披在了她的身上!
在她發愣的功夫,君天瀾撚着嫁衣的大袖口,擡起她的手臂給她套進去,又低頭給她扣上紅寶石盤扣。
一枚又一枚盤扣,精細繁瑣,紅寶石的光澤是世間最純正的胭脂紅。
沈妙言呆滞地站在原地。
直到男人扣完最後一顆盤扣,把她捉到落地青銅鏡前,她才回過神,“你做什麽?!”
“你與你姐姐身段也差不了多少,你替她試衣,又有什麽不妥?”
男人的嗓音透着戲谑。
沈妙言咬牙,心底的酸泡泡咕嘟咕嘟湧出來,最後在心頭一個個炸裂成酸水碎沫。
她低頭就去解盤扣,“這般隆重的鳳袍,我可是沒有資格穿的……試衣什麽的,不如皇上自個兒拿去給鳳瓊枝試吧,想來她定會十分歡喜……”
君天瀾按住了她的手。
寝殿中點着琉璃燈盞,映照出團團暖色。
男人垂眸盯着身前的小姑娘,隻見她腮幫子鼓鼓的,睜着一雙琥珀水色般的濕潤眼眸,眼底寫滿了不情願。
他唇角噙着淺淺弧度,故意逗她道:“朕聽你的口氣,似乎是在吃醋?怎麽,你不歡喜你姐姐做朕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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