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她的侍女紅箋過來禀報,說是顧小姐找她去禦花園說話。
她笑道:“去告訴她,我換件衣裳就過來。”
紅箋應了聲“嗳”,立即去辦了。
沈妙言雙手枕在腦後,擡眸盯向帳頂。
鎬京城還能有哪個顧小姐,必然就是顧湘湘無疑。
方才選秀時她并未看見她,想來是通過顧家走了後門,直接繞過第一輪大選,到了這儲秀宮。
小姑娘眨了眨眼,瞳眸中暗意彌漫。
鳳瓊枝走後不久,她也收拾了下,帶着麥若往禦花園而去。
她對周宮十分熟悉,可惜在禦花園繞了小半個時辰,卻也仍舊沒能碰到鳳瓊枝與顧湘湘。
正無聊着打算回儲秀宮,轉過拐角,卻正好碰到一名妝容華貴的少女。
少女生得高挑纖瘦,珠钗琳琅,一襲藕粉宮裝襯得她氣色極好。
沈妙言看了她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位女子正是她當皇後時,與徐思琪等人一同進宮的盛晴。
也是常常被盛雨挂在嘴上的姐姐。
看其服飾,這些年她應當仍舊還是個婕妤。
位份雖算不得高,可是後宮統共就沒幾個女人,她因爲知書達理識時務,看起來大約也還過得不錯。
這些思緒隻在沈妙言腦海中轉了轉,盛晴身後的宮女已然斥道:“你這秀女,沖撞了我家婕妤,如何也不知道行禮緻歉?”
盛晴抿了抿塗着嫣紅口脂的唇瓣,也盯着沈妙言。
沈妙言挑了挑眉,她不過是在轉角處遇見這盛晴,都沒挨到她半邊兒衣角,如何稱得上沖撞?
怕是盛晴當婕妤當得不過瘾,想在秀女們面前拿捏起架子來了。
她想着,盈盈一笑,微微福了福身子,“盛婕妤。”
盛晴的宮女小心翼翼望向自家主子的眼色,又立即斥道:“你既識得婕妤,如何也不知賠禮道歉?!”
沈妙言折了枝花,眼中淡然,“婕妤安居後宮多年,大約看過太多花開花落。可你卻能好好活到現在,可見比其他女子要聰慧許多。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婕妤如今竟也開始試着走到前面,争寵獻媚。你若本分,自然能謀得一個善終。可若是企圖謀求不适合自己的東西,那麽下場,與後宮中其他姑娘,大約也沒什麽不同。”
“你——”
那宮女怒極,正要大罵,卻被盛晴攔住。
少女盯着沈妙言,杏眸中閃爍着思量,“聽聞鳳二姑娘長居青泥庵,原以爲不過是泛泛之輩,沒想到随意就能說出這麽一番道理,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有沒有被小瞧無所謂,關鍵還是婕妤自個兒的心思暴露地太明顯。”
盛晴攏在寬袖中的手早已攥緊成拳。
她的确有着争寵的心思。
原本她是打算在後宮中不争不搶安然度過一生,可對着鏡子時,她才記起,她亦不過是二十餘歲的女子,正是好年紀。
春夜寂寞,她獨自躺在香帳中時,也想被夫君疼寵,也想被人捧在手心。
于是她舍棄了從前用來保命的安分守己,在面對即将進宮的秀女時,多出了許多敵意。
她覺得,既然皇上願意臨幸這些秀女,那麽自然也有可能臨幸她們這些宮裏的老人兒。
她,還是有機會上位的……
可是,面對這鳳二姑娘的一番話,她突然又害怕起來。
對峙半晌,她終是隻字不言地擡步離去。
沈妙言回頭望了眼這個女人的背影,她和她妹妹盛雨的性子全然不一樣,若是能繼續在這後宮裏老實呆着,就算得不到帝王寵幸,卻也能謀得一世榮華。
端看,她如何抉擇了……
她正凝神暗思之際,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忽然自旁邊響起:
“你倒是還有心思操心别人的事兒。”
沈妙言望過去,隻見身着龍袍的男人正在花間負手而立。
他生着張極俊美的面龐,狹長的鳳眸斜飛入鬓,瞳眸中蘊着濃若潑墨的深沉,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揉着剛剛折來的牡丹,淡笑道:“若隻憑一番口舌,便能叫我少去一名潛在敵手,豈非妙事?”
“敵手?”
男人咀嚼着這個詞,緩步走到她面前,單指挑起她的下颌。
他盯着她純淨不染的眉眼,薄唇緩慢勾起淺淺弧度,“如此說來,妃夕是愛慕于朕,因爲吃醋想要争寵,所以才稱呼盛晴爲敵手?”
“呸!”沈妙言推開他的手,迅速往後退了一步,“你少自作多情,我爲着什麽進宮,莫非你還不知道嗎?!”
明明是這厮逼迫她進宮,卻反過來成了她愛慕他!
她從前怎麽不知道,這人竟這般厚臉皮的?
君天瀾目光落在她身後,忽然攔腰抱住她,帶着她掠入不遠處的假山裏。
假山裏面十分黑暗狹窄,空氣中彌漫着青苔的潮濕氣息。
她被君天瀾抵在石壁上,頓時緊張不已,忙擡手護胸,“你,你要作甚?!”
君天瀾于黑暗中,借着超越常人的視物能力,面無表情地盯着沈妙言。
小姑娘大約以爲他要做什麽壞事,吓得臉色都白了。
他便這般叫她害怕嗎?
男人想着,目光落在她飽滿宛若含珠的嫣紅唇瓣上。
那唇瓣看起來軟嫩可愛,誘着人淺嘗辄止。
他想着,慢慢伸出一根食指抵在那唇瓣上,“噓。”
沈妙言怔了怔,立即意識到君天瀾把她抱進來,是爲了躲開旁人。
她豎起耳朵,果然聽見外面由遠而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假山,很快就停在了假山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