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不好多言,于是又撒了會兒嬌,這才與他繼續往前走。
隻是回眸之間,望向沈妙言的目光卻充滿了嫉恨。
即便公子退了親,可夫人又怎麽會允許公子娶她一個侍婢?
若她也是世家貴族的小姐就好了,哪裏還會這麽麻煩?
……
兩人走遠了,沈妙言靠坐在梨花枝桠間,一手托腮,眼中滿是笑意。
從前她倒是不知道,鎬京城裏原來還藏了這麽多好玩的婚事。
那侍女明顯是小人得志,連江堆雪出門參加花宴都得跟着,仿佛生怕她到手的香饽饽被人搶了似的。
按照她從前對江府的了解,江府家風嚴謹,江夫人是絕對不會允許有這麽個侍女勾引她兒子的。
那侍女就算逼着江堆雪退了婚,将來,也絕不會落個好下場。
她正想着,卻覺有簌簌花雨兜頭落下。
她仰起頭,隻見更高的枝桠上,赫然坐着個男人。
他穿墨金常服,胸口繡着金色團龍圖案,墨玉冠束發,一張臉半隐在梨花中,分外凜貴從容。
沈妙言竟沒料到君天瀾也在這兒,想來剛剛她與江堆雪的談話,這個男人定是全部偷聽去了。
她冷笑道:“權傾天下的君王,竟也學人幹些偷聽壁角的事兒……”
君天瀾面無表情,運着極緻的輕功,跳落在她身側。
他負手站在枝桠上,明明是高大修長的模樣,可那纖細的梨樹枝桠竟顫也不顫一下。
春陽從萬裏雲層中落下,他的陰影籠罩住沈妙言,叫小姑娘多出幾分壓力來。
她皺眉,下意識往旁邊挪。
君天瀾踩着梨花枝,步步逼近,“小瘋子,剛剛那事,分明是江堆雪不占理,你何故輕易放過他?朕不過是不小心撕了你的衣裙,你便嚷嚷着朕占了你的便宜。這般鹌鹑嘴裏尋豌豆的摳門性子,竟會這般輕易放過江堆雪?你是不是在醞釀什麽陰謀?”
鹌鹑嘴裏尋豌豆……
沈妙言嘴角微抽,忍不住仰頭罵道:“你是你,人家是人家!我就是單純地讨厭你、不喜歡你罷了。”
說罷,無視男人暗紅攝人的鳳眸,站起來就要往樹下跳。
誰知她被自己的裙擺絆到,驚呼一聲,眼見着就要跌下樹去!
君天瀾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撈了起來!
沈妙言仰靠在他的臂彎裏,呆呆望着這個冷漠的男人,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話來。
恰在這時,一道紅衣身影在遠處若隐若現,正往這邊尋來。
鳳百靈還在旁邊叽叽喳喳:“穆王殿下,我這位二姐姐沒學過規矩,素來不知禮義廉恥,說不準就帶着江公子去幹那不要臉的事兒了!”
旁邊的鳳百香滿臉不悅,擔憂地攥住繡帕,目光不停朝四周逡巡,生怕看見了江堆雪與鳳妃夕那個醜八怪親熱。
“完了!”沈妙言着急忙慌起來,“絕不能讓他們看見我與你在一塊兒!我要躲起來!”
說罷,掙開君天瀾的手,手忙腳亂就要往樹下爬。
君天瀾不悅,一把将她扯了回來,冷聲道:“被看見與朕在一起,可是傷了你的顔面?”
好似,他才更應該不想被人看見與這個小瘋子孤男寡女地待在一塊兒吧?
沈妙言對上男人冷厲的目光,氣勢弱了弱,谄媚道:“瞧皇上說的什麽話,我這不是知道自己長得醜,與皇上待在一塊兒,有辱皇上威嚴嗎?我可是一心爲皇上着想呢!”
她的琥珀色琉璃眼好看至極,清晰倒映出君天瀾發脾氣的模樣,襯着些粉白梨花,恍若江南三月的春水。
君天瀾剛剛暴起的戾氣,在這樣水潤的眼眸注視中,莫名消失無蹤。
這樣的眼神……
他緊盯着沈妙言的眼睛。
這樣的眼神,他記得很久以前,也有個小姑娘總愛這般看着他。
胸腔裏沉寂太久的心髒,在這一刻,忽然重新劇烈跳動起來。
男人按捺下那份不平靜,淡淡道:“放心,不會叫人看見咱們。”
連澈等人尋過來時,就看見君天瀾靠坐在樹枝上,正悠閑地閉目小憩。
春風吹起他的寬袖與寬大袍擺,臨風小憩的姿态,甚是英俊養眼。
衆女沒敢多看,一道行過禮。
君天瀾未曾睜眼,擡手示意她們退下。
連澈卻發問道:“皇上可曾看見鳳二姑娘與江堆雪?”
“未曾。”
連澈目光掃視過這棵粗壯的梨花樹,淡淡道:“他們是朝這個方向過來的,皇上應當碰見過。”
“你在質疑朕?”
男人睜眼,暗紅鳳眸中,冷意彌漫。
連澈見他不似說謊,于是拱了拱手,又去别處尋人了。
君天瀾目送他們走遠,才撩開袍擺,“他們走了。”
沈妙言:“……”
小姑娘被男人夾在了兩.腿之間。
因爲龍袍寬大的緣故,整個垂落下來,再加上寬袖和開滿梨花的枝桠遮掩,所以未曾被人察覺。
她咬牙,艱難地仰起頭,一張小臉漲成通紅之色,一字一頓道:“下一次,你再敢如此,我就……”
仔細想了想,她好像還沒有威脅這個男人的本事。
君天瀾唇角輕勾,“不願意被夾着?”
“當然不願意!”
“那我松腿了。”
“别别别!”
沈妙言在半空中驚恐掙紮,惹得梨花樹落英缤紛,花雨簌簌而落,粉白淡金的,缱绻如夢。
君天瀾凝着她,回憶裏那個小姑娘的神态,與這個小瘋子逐漸重合。
仿佛她們就是一人。
潛藏在心底的悸動,被慢慢勾起。
遺忘許久的諸多細節,再度回到他的腦海之中。
男人有些出神,原來從前,他與她曾那麽好過嗎?
他還在思考事情,沈妙言整個人吊在半空中,眼圈通紅,快要急哭了:“我說,你能不能先把我弄上去?”
君天瀾慢悠悠瞥了她一眼,“朕上次給你的玉佩呢?”
“當然是放在屋子裏好好供着呀!”
男人眯了眯眼。
那玉佩是他的禦用之物,一出現在當鋪,就被送進了宮中。
這小瘋子轉手就把他賞賜的東西當了,還敢大言不慚地說放在屋子裏供着!
他慵懶托腮,“鳳二姑娘可否帶朕去瞧瞧那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