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擡頭,就看見趴在枝桠間的小姑娘。
小姑娘臉上赫然一塊大黑斑,如同他幼時在街上看見的黑斑點野狗,醜醜的……
而沈妙言拿小花砸過他,才想起來他是君天瀾,是大周的皇帝。
可她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也不是沈妙言,而是風國公府流落在外剛尋回來的二小姐。
“呃……”
她爲難地摸了摸下巴。
要不,假裝不知道他是皇帝?
于是她冷聲:“呔,你這小賊,看着長得人模狗樣,做什麽不好,卻偏偏學人做那采花的江洋大盜!你說,你跑到本小姐院子裏,是不是想偷窺本小姐洗澡?!”
君天瀾面無表情。
這女孩兒怕是有病,剛剛她應當是聽見了棠之稱呼他皇上,卻還裝作不知道他是誰。
長成那個醜醜的樣子,要身段也是沒有的,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他要偷窺她洗澡?
沈妙言清晰地看見了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棄。
她咬牙,果然君天瀾從前歡喜她,就是歡喜她的容貌!
如今她換了張臉,他就擺出這副冷酷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欠他五百萬兩白銀呢。
她從枝桠上坐起來,揪下一把鈴木花,盡數灑落在君天瀾身上,“你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就說你要非禮我,還逼得我爬到樹上!哎喲,我鳳妃夕的命可真苦,江家公子非要娶人家,穆王也對人家眉目傳情,如今還有采花大盜想占人家的便宜!”
她絮絮叨叨,看着君天瀾的眉尖一點點皺起,唇角不覺輕勾。
她就是要氣氣他。
她正說得順溜時,不防那花枝顫了顫。
下一瞬,花枝折斷,她整個人從三尺高的地方猛然跌落!
花影婆娑,花雨紛紛,裙裾搖曳。
君天瀾正待走開,餘光瞥見這小姑娘從花樹上墜落的畫面,腦海中蓦然想起從前的一些事。
當年楚京山寺中,那個女人也是這麽從盛開的榴花樹上跌落的。
小小軟軟的一團,他抱在懷中,當真是香甜得緊。
可是不知爲何,他如今已不能尋回當時心底那隐秘的歡喜。
他還在深思的功夫,沈妙言已然砸到他身上!
小姑娘輕呼着扒緊了他的脖頸,整個人猶如娃娃般挂在他身上,八角魚似的抱得緊緊。
沈妙言懵了,望向君天瀾暗紅鳳眸的刹那,同樣想起了當年的事兒。
當年,她是很歡喜這個男人的。
不知過了多久,君天瀾皺起眉頭,猛然伸手把她往地上扯:“松開!”
因爲他身份尊貴的緣故,再加上他平時總是擺着一副旁人勿近的冷漠面容,因此尋常貴女絕沒有一個敢對他投懷送抱。
如今這個女人找死,居然抱了他!
沈妙言咬牙,“不松!”
這男人力氣大得很,若是被這麽扯下去扔到地上,她這把小骨頭還要不要了?!
果然這個男人就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他隻愛他自己!
兩人争執之間,“嗤啦”一聲響,沈妙言的對襟紗裙,從背後被君天瀾生生給扯破了!
男人手裏扯着一大塊衣料,怔怔地垂眸望去,隻見小姑娘後背纖細如玉,兩扇背脊的骨頭宛若蝴蝶的雙翼,透着通透的玉白之色,一眼看去……
甚美。
平常他看見女人就很讨厭,不知爲何,他今兒竟然不讨厭這個女人……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唬了一跳,尚未回過神,就聽得沈妙言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非禮啦!有人非禮本小姐!”
這裏地處偏僻,隻有麥若和綠翹聽見她尖叫聲。
兩個丫鬟迅速奔過來,隻見沈妙言趴在地上,死死抱着一個男人的小腿不讓他走,“快幫我抓住他,他非禮我!”
小姑娘眼中都是狡黠。
君天瀾這厮扯壞了她的裙子,想走?
鹌鹑嘴裏尋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她定要扒下他一層皮來!
君天瀾背對着麥若和綠翹,耳尖泛起微紅,低頭望了眼牢牢抱住他右腳的小女人,正欲擡腳去踹,隻是尚未擡起腳尖,在對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時,卻莫名又放了下來。
心髒,忽然跳得很快。
他沉默半晌,從腰間取下一塊佩玉扔給沈妙言,“賠你的裙子。”
說罷,趁着沈妙言接住佩玉的功夫,施展絕頂輕功,面頰發燙,片刻也不敢停留地跑了。
沈妙言坐起身,拿着玉佩對上太陽。
玉佩水頭極好,通透水潤,一看便知是皇室裏面的貴重東西。
麥若趕了過來,匆忙脫下大袖給沈妙言披上,“小姐?”
沈妙言抿着小嘴笑了笑,扶着她的手站起來,“咱們銀錢還剩多少?”
麥若紅了臉,“小姐一路上要吃好的喝好的,将軍所贈盤纏已經所剩不多了。”
沈妙言便把玉佩塞到她手裏,“拿去當了,換些銀錢傍身。”
“是!”
沈妙言緊了緊大袖,正欲往屋子裏走,綠翹卻攔住了她。
小丫鬟皺着眉毛訓斥道:“不是我說你,你如今頂替了我家小姐的身份,也該顧忌着些,少勾三搭四,免得壞了我家小姐的清譽。”
沈妙言拍了拍她的臉蛋,“你家小姐已經死了,而我卻還活着。綠翹啊,我不止要活着,還要好好活着。”
說罷,笑眯眯踏進了屋子裏。
……
與此同時,風國公府的栖鳳園中。
布置華美的深閨裏,鳳瓊枝正端坐在梳妝台前,慢條斯理地梳着垂落在腰間的一縷長發。
馮氏坐在她背後的圓桌旁,邊斟茶邊笑道:“枝兒休要管鳳妃夕那小賤人,你隻管學好宮規禮儀,将來等着嫁進宮做皇後就是。如今鎬京城誰不知道萬鳥朝凰隻爲了我的枝兒,鳳凰都來了,可見枝兒的後位,已是穩穩當當。”
鳳瓊枝笑了笑,豔美的面龐上彌漫着克制的歡喜。
她開口,嗓音清美:“沒想到,上蒼竟然有意要我做皇後……”
說着,想起君天瀾那高大尊貴的模樣。
一想到她即将做這個男人的皇後,即将與他在龍床上做那些羞人的事兒,她就止不住的臉紅,止不住的面頰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