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浴血而戰,嗓音冰冷地怒喊:
“這麽多年,他躲了這麽多年!”
“他是天地間最驚才絕豔的人物,他不應該與你們牽扯糾纏,活得不陰不陽!”
“我甯願他去死,也不要他繼續錯下去!”
“若死亡是對他的救贖,若幫他是對他的背叛,那我徐湛甯願背上弑師之名,也要拼盡一切,将他斬殺!”
他身中數十刀,卻仍舊倔強地守在石像旁。
他要守住這裏,死也要守住這裏!
想要那個男人變回從前的模樣,
死也要讓他變回從前的模樣!
變回那個,溫潤如玉,宛若山野高士般的師父……
會同他說笑,會調笑他沒有學劍的天賦,會叫他回家去種紅薯的師父……
變回那個,溫柔的,深愛子民與江山的太子殿下!
溫熱的淚水從徐湛面頰上灑落。
西北的男兒,在這一刻怒吼着爆發出铮铮鐵骨,掄起雙劍,同圍剿他的陰兵們拼命!
然而陰兵們太多了。
他們蜂擁而來,沒有感情地屠戮着這個男人。
那位年輕将領騎着馬,立在戰鬥圈外。
他面無表情地注視了會兒在人堆裏厮殺的徐湛,慢慢擡起頭,望向上方那巨大的水銀山川圖案。
昔日的元國,也是輝煌過的。
他們并非如今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他們也曾鮮衣怒馬過鬧市,也曾風流纨绔過青樓。
也曾被閨中姑娘們歡喜愛慕,也曾金戈鐵馬笑傲沙場。
可是,他們終究沒能守住他們的國土。
即便太子殿下再如何英明神武,他們也仍舊沒能守住國土。
他們的女兒被人肆意奸.殺,他們的同胞被人當做奴隸淩辱。
大周的鐵騎踐踏着他們的國土,糟蹋着他們的尊嚴。
無數同胞死在戰場上,太子殿下走火入魔修入邪道……
他用陰陽秘法喚醒了早已死去的他們,可是其因果代價,卻是要他生生世世承受鑽心的痛苦。
他閉了閉眼。
是不是該結束了,是不是這一切,的确該結束了?
“湛哥哥!”
一名體态嬌小的姑娘,不知何時闖進了皇宮。
她哭着,義無反顧地奔向徐湛。
徐湛早已力竭,望着靠近自己的徐思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這個蠢笨姑娘,怎麽又回來了?!
徐思嬌穿過陰兵,猛然抱住他的腰。
來自賀蘭山腳下的牧羊姑娘,生性不愛金銀,不愛绫羅,更不愛什麽貴妃之位。
她愛的,始終是那蒼茫茫的草原,和草原上陪她騎馬的好兒郎。
“湛哥哥……我歡喜你,比姐姐還要歡喜你……”
“生前,是姐姐陪着湛哥哥。死後,嬌嬌想要陪着湛哥哥!”
斬釘截鐵的聲音,透着小姑娘獨有的倔強與堅持。
徐湛一手握劍,一手輕輕覆在她的腦後。
熱淚從眼眶中湧出,他終是無言地抱緊了她。
四周的陰兵絲毫不爲兒女情長所打動。
他們繼續蜂擁而上。
溫熱的血液濺灑在獅子石像上。
待到陰兵們撤離時,那位年輕将領回首,看見石獅子巨像上,赫然是被剁碎的血肉。
他們纏綿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他又望向皇宮。
那裏,也曾有過他愛慕的姑娘。
他忽然會心一笑。
也許很快,他們會一同堕入輪回。
若有幸下一世重逢,他定要好好追求她,告訴她他有多麽喜歡她。
……
戰場上。
君天燼帶來的兩萬兵馬,與陰兵們拼命厮殺。
戰場一角,十八名夜字輩的暗衛拱衛在一處。
他們身後,白清覺正手法娴熟地爲君舒影與連澈治療傷口。
他不時擡頭,望向還在厮殺的君天瀾。
這個男人的意志力實在可怕,即便重傷,也仍舊不肯從戰場上退下。
隻因爲他是皇帝,他要身先士卒,他要和他的士兵們并肩而戰!
漆黑寬大的道袍在半空中淩亂飛舞。
元辰笑得放肆,仿佛戲耍般同君天燼、君天瀾戰鬥。
袖中的手裏劍仿佛用之無窮,随意抛擲,便直接刺入對方的血肉之中。
饒是大周皇族的筋骨再如何堅不可摧,在他手裏劍的鋒芒之下,也仍舊如同切豆腐般不夠看。
君天燼睚眦欲裂,鳳眸早化爲血紅。
奪妻之恨,殺女之仇,他君天燼今日勢要千百倍報複回去!
手中銀白長槍舞若梨花,把元辰的手裏劍盡數打落。
他發髻上的金冠早已跌落,滿頭青絲無風自舞,俊臉猙獰,瘋魔般狂吼着。
他的長槍宛如銀龍,在半空中劃出道道殘影,在元辰身上亦留下了許多傷口!
君天瀾面無表情,舔.舐過濺灑在嘴角的溫熱血液,蒼龍刀透着淩厲刀風,不停從四面八方襲擊元辰!
而元辰同時招架兩人,竟絲毫不落下風!
“你的文治武功,俱都是我所教授。我的乖徒兒果真以爲,與你兄長聯手,便能擊敗我?!”
男人大笑。
寬袖拂過,他一腳踹中君天瀾原就重傷的胸口,把他從高空擊落在地!
君天瀾始終面無表情。
在他即将落地的刹那,蒼龍刀陡然脫手而出!
漆黑的刀身瘋狂翻卷,它呼嘯着,宛如帶有生命的巨龍,朝元辰筆直襲去!
就在同時,君天燼的長槍以劈天斬地之勢,劃出長虹貫日般的銀白巨龍,咆哮着直入元辰的心口!
元辰站在高空,削薄的唇角微微勾起。
蒼龍刀與紅纓長槍,分毫不差地插進了他的心口。
血液從他的唇角滑落。
他慢悠悠展開雙臂,寬大的袍袖被風吹得鼓起。
君天燼扶住搖搖欲墜的君天瀾,仰頭望着他慢慢落地。
狹長而鋒利的鳳眸,微微眯起。
他記得上一世,在他與弟弟刺中元辰的心髒後,這個男人就徹底消失在了世間。
想來,他的心髒,就是他最緻命的地方吧?
他想着,艱難地咯出一口污血,伴着破碎的髒器。
然而……
元辰隻是緩慢低頭,然後從容不迫地拔出了插在自己心口上的兩柄武器。
他輕笑着掂了掂它們,“用岩漿火淬煉過?你們是不是從古籍上得到的提醒,說是這世上,唯有岩漿火能徹底剿殺我這種不死不滅的人?”
君天燼面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