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鬼市之帝,系皇家嫡脈,威德并重,穎才兼備,特冊封爲攝政王,總攬朝綱,監察百官,有先斬後奏之權!”
他念完,将聖旨呈給君天燼,低聲道:“皇上還有句話,吩咐奴才帶給攝政王。”
君天燼情緒莫測地掂了掂那卷聖旨,“嗯?”
福公公斂着眉眼,正色道:“皇上說,若太子無德,攝政王可取而代之。”
話音落地,君天燼驟然攥緊了手中聖旨。
就連姬如雪,都吃驚地捂住小嘴。
半晌後,君天燼青筋暴起的手,才慢慢平複下來。
他淡淡道:“替我轉告他,活着回來。他若死了,我直接篡位。”
語畢,他牽緊了姬如雪的手,轉身離開。
福公公擡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隻得悻悻回去轉告君天瀾。
乾元宮内,君天瀾正臨窗描摹一幅畫卷。
福公公禀報完君天燼的話,見他毫無反應,于是餘光帶着小心翼翼,望了眼龍案上的畫卷。
畫卷上是綿延不見盡頭的雪山。
雪山腰上,冰樹成堆,晶瑩剔透。
裹着胭脂紅貂毛鬥篷的姑娘,正含笑行走其間。
那副極緻豔絕卻又純淨天然的姿容,不是沈姑娘又是誰。
他低首退下,替君天瀾輕輕掩上隔扇,不再打攪他的相思。
而此時,天山山腰上,沈妙言戴着鬥篷上連着的蓬松帽子,裹緊鬥篷,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上走。
月光清透,冰雪折射出雪亮的光線,不需要燈盞也能夠看清前路。
“還有多遠啊……”
她拎着裙擺,仰頭望了眼不見盡頭的山巅,隻覺自己半條命都要丢在這裏了。
君舒影身着月白勁裝,悠閑地坐在前方一塊巨石上,慢慢晃蕩着雙腳,“再走上一個時辰也就到了。妙妙真是沒用,怎的連山都爬不上來?”
沈妙言額角直跳,“我若知道這雪山這般難爬,我就不上來了!你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往這種絕境地方跑……”
君舒影從巨石上跳下來,走到她跟前,輕輕捏住她的鼻尖,“妙妙這般大聲,若是惹了雪崩,咱倆可都要被埋在這裏了。”
“我不上去了!”
沈妙言賭氣說完,拂開他的手,氣鼓着一張凍得通紅的小臉,轉身就往山下走。
隻是還沒邁出兩步,君舒影忽然把她打橫扛在了肩上!
“啊啊啊——!”
沈妙言沒提防,猛然尖叫出聲。
君舒影足尖點着晶瑩剔透的樹枝,運着令人驚豔的輕功朝山頂掠去。
冷風和細雪從兩人耳畔呼嘯而過。
君舒影拍了拍肩上姑娘的臀部,“乖,别嚷嚷了。我扛着你上去,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嗎?”
沈妙言忙捂住不言可言的部位,一張臉越發紅透,“你少占我便宜!”
過了半刻鍾,兩人終于來到了天山山巅。
月盤圓滿。
月光清盈如水,将山巅照得亮如白晝。
君舒影把沈妙言放在地上,她舉目四望,隻見遍地開滿了絨絨小花。
它們的花瓣皆是晶瑩剔透的冰雪之色,以怒放的姿态,迎接着細絨絨的落雪,宛如上蒼最得意的雕刻傑作。
而最吸引人的,是山巅正中央一座天然形成的池子。
世間大約再沒有别的水池,比這座天池還有澄澈幹淨了。
幾叢雪蓮生長在水池邊緣,已經開了好幾朵。
她伸出手,緩慢輕撫過它們的花瓣。
此時,已臨近月上中天。
滿月徐徐從雲層後展露真容,天池四周的光線越發明亮起來。
沈妙言盯着月兒在天池水面的投影,暗道這月亮一點兒都不像自己,君舒影那厮就算喝醉了,也不至于把它當成自己跳下去啊。
她撿了顆小石子,随手擲進水面。
月兒的投影被打碎,漾開一圈圈漣漪。
正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濃烈甘醇的酒香。
她回過頭,隻見君舒影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小鏟子,在花樹下刨了個坑,從裏面抱出了一壇酒。
君舒影遙遙對着她拍了拍酒壇子,“北幕最好的甘露雪蓮酒,我在這裏埋了好些年,小妙妙可要嘗嘗?”
沈妙言冷得很,正想喝點兒酒暖暖身子,于是應了聲“嗳”,立即轉身向他跑去。
就在她離開水池的刹那,月上中天,子時已至。
這是整座天山山脈,最明亮的一瞬間。
月光筆直地傾瀉進天池之中,在這一刹那,清晰照亮了天池最深處。
一座冰棺,靜靜躺在水底。
面容豔絕的姑娘,繪着精緻妝容,身着華麗的北幕皇後服制,兩彎睫毛漆黑卷翹,仿佛睡着一般,靜靜躺在冰棺之中。
冰棺裏鋪陳着晶瑩冰花,時光與溫度在這裏凍結,它們看起來仿佛永遠不會凋零。
冰棺外,是一具修長的白骨骷髅。
它緊緊擁抱着冰棺。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死死扣抱着冰棺,仿佛至死也不願松手。
厚重的雲翳遮住了月華。
那令人震撼的場景,在月華深處一閃而逝。
天池底部,又恢複了漆黑。
花樹下。
這棵花樹樹冠龐大圓潤,像是中原的梨花樹。
隻是怒放着的花枝,卻是晶瑩剔透的純白。
花瓣很柔軟,在地面鋪了厚厚一層,像是天然的繡花毯子。
君舒影盤膝坐在樹下,打開酒壇子的封泥,又不知從哪兒摸出兩隻白玉酒盞,先給沈妙言滿上一杯。
沈妙言嗅了嗅鼻尖,這酒香味兒濃郁醇厚,彌散在空氣中,叫她這種不愛飲酒的,也忍不住垂涎起來。
酒水清冽晶瑩,倒映出半輪月兒,很是好看。
君舒影把酒壇子放在地上,握住白玉盞,順勢勾住她的手腕,丹鳳眼透着秾豔的笑意,“小妙妙,不如你我在此飲了交杯酒,如何?”
“又開始胡說了。”沈妙言嫌棄挑眉,“你這人嘴裏,就沒有半句正經話的。”
她說着,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呷了一口酒。
酒水很甜。
帶着雪蓮獨有的清香。
她砸了咂嘴,忍不住又喝了兩口。
君舒影挪到她身邊坐了,一邊飲酒,一邊笑道:“這酒嘗着甜,酒勁兒可是大得很,妙妙不能喝太多。”
“我有數的。”沈妙言振振有詞,伸手拿起酒壇,又給自己斟了杯甘露酒。
月華沉夢。
天山之巅,蒼穹之下,滿樹梨花瓣被風吹上雲霄,伴着空中的絨絨細雪,共舞于這萬籁俱寂裏。
兩人盤膝坐于樹下,正對月飲酒。
不知過了多久,君舒影放下手中酒盞,偏頭看向身側,隻見那姑娘小臉酡紅,搖搖晃晃,已是昏昏欲醉。
他輕笑了聲,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睡吧,我在這裏陪着你。”
他嗓音清越,猶如碎玉敲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