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璋擡眸看他,仍舊保持着端莊娴雅的微笑,“君天瀾,你要娶的女人是我。我不希望将來府中,有礙眼的女人存在。”
她出身名門,貴不可言。
她肯舍棄五皇子而嫁給他,已經是他的福分,他又怎敢再納妾?
君天瀾冷聲:“你不是一直在勾搭我皇兄嗎?如今與我演什麽情深義重的戲碼?”
薛寶璋一怔,眼神逐漸變爲不可置信。
君天瀾松開手,轉身朝殿外走去。
薛寶璋隻覺面皮發燙。
她對着他的背影,冷聲道:“咱們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我嫁給你,或者嫁給你皇兄,又有什麽分别?!但是君天瀾,你能護得住她一時,你能保證回到鎬京之後,依舊能護住她嗎?!”
君天瀾的腳步頓了頓,繼而毫不留戀地離開。
他疾步來到偏殿,隻見靠窗的軟榻上,他的小丫頭抱着襁褓,正靜靜坐着。
數月不見,她瘦了很多。
下巴纖纖,腰肢纖纖,不複昔日圓潤。
她梳着婦人發髻,簡單地簪着根銀簪。
她半解着衣衫,正在喂奶。
她的側臉還很稚嫩,隻是個半大的孩子。
他心中一熱,喚道:“妙妙。”
沈妙言驚詫了下,偏過頭,看見是他過來,忙掩了衣衫。
君天瀾望了眼襁褓中的孩子,“他是……”
沈妙言有些緊張,也有些歡喜,小心翼翼把孩子捧給他看,“他,他叫昔年……”
君天瀾摸了摸寶寶嫩生生的臉蛋,鳳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日楚雲間闖藥鋪,獨獨搶出一支血靈芝。
想來,該是準備拿回去給妙妙吃的……
——這大半年來,那位沈姑娘一直和楚雲間待在一塊兒呢。你猜,那孩子是你的,還是楚雲間的?
薛寶璋的話,猶在耳畔。
他遲疑地收回手,盯着昔年的目光,充滿了猶豫。
他如今不過才弱冠之年,還不是後世那個經曆滄桑的男人。
而他的兄長極爲寵溺他,從幼時起,就想方設法給他鋪好了上位的路。
他的城府,他的手段,并沒有後世那般深沉毒辣。
沈妙言清晰地看出了他眼睛裏的懷疑,一顆熾熱而期待的心,逐漸涼了下去。
她默默把孩子抱到懷裏,低頭輕聲道:“夜深了,國師你回去睡覺吧。”
君天瀾見她如此,也沒了追問一句的心思。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道:“将來,咱們再生一個。”
生一個屬于他們倆的孩子。
沈妙言微微側過頭,避開了他的手。
君天瀾慢慢收回手,沉默着起身離開了偏殿。
他走後,沈妙言把襁褓抱得緊緊,淚珠子再度淌落。
翌日,晨色熹微時,她抱着昔年,獨自離開了楚宮。
君天瀾就站在城樓上,靜靜看着她。
君天燼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披着件寬松的暗紅色大氅,端着細煙槍,含笑挑眉:“不挽留一下嗎?”
“皇兄。”
“嗯?”
“這天下很大,咱們占據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楚國。咱們,還有很多路要走。而我,不确定是否能護住她。若将來我戰死沙場,徒惹得她傷心落淚,還不如現在就放手。”
君天燼沉默。
風沙很大。
君天瀾站在城樓上,墨金寬袖和袍擺被風吹得鼓起飛揚。
與往日無異的威嚴凜貴中,正透出濃濃的蒼涼和蕭索。
他的視線,全部被長街上那個小小的人影所占據。
她生得嬌小,梳着婦人發髻,抱着寶寶,蹒跚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那是他疼了兩年的小姑娘。
可如今,他選擇了放手。
在她還愛着他的時候。
在他還愛着她的時候。
她的身影逐漸遠去,在視野中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許是風沙太大,男人的眼圈,微微發紅。
……
沈妙言抱着昔年,麻木地走到城門外,腳步卻不曾停下,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她走得雙腳都磨出了血泡,卻依舊不肯停下腳步。
她終于走到了那座山村裏。
她抱着昔年在秋千上坐下,茫然地環顧庭院四周。
她知道那個毀了容的男人是楚雲間,也知道他現在大約被君天瀾殺了。
然而不可否認,這幾個月的相依爲命,他曾帶給她濃濃的安全感。
可現在,她依賴的國師沒有了,那個帶給她安全感的仇人,也不在了。
春野茫茫。
她輕輕靠在秋千上,終于疲憊地睡了去。
圓滾滾的小山雀,在桃花樹枝頭蹦跶得歡樂。
落英缤紛的靜谧中,穿月白色修身錦袍的貴公子,緩步踏進小院。
他把昔年的襁褓背到背上,又把熟睡的小姑娘打橫抱起,丹鳳眼笑眯眯的,擡步朝庭院外走去。
山風微涼。
男人碎玉敲冰般的清越聲音,柔柔夾雜在春風中。
他說,
“小妙妙,天涼風大,咱們回家。”
——前世(一)完——
嗷,菜菜失信了,本來說好很快寫完的,沒想到寫了這麽多章,一寫就停不下來。
明天回歸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