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貴公子從背後緊擁着她,偏過頭,将下巴擱在她的脖頸間,“在想什麽?”
“沒……”
她抗拒地從他懷中鑽出來。
連澈撚了撚手指,剛剛摟過她腰的細軟觸感,仍舊殘留在指尖。
他在圓桌旁坐了,慢條斯理地斟了杯茶。
迤逦晝永,白日的時間還很長。
他就這麽坐在圓桌旁,一壺茶,一本書,不慌不忙地翻閱着。
沈妙言不知他心裏打的什麽主意,隻得遠遠在窗邊落座,雙手擰着帕子,不時看他幾眼。
半個時辰後,她忍不住問道:“你不去當差嗎?”
“不去。”
連澈回答得幹脆。
他沒那個興緻給君天瀾守門,每日裏過去點個卯,已經是賞他臉面。
兩人枯坐到傍晚,連澈才放下書,喊了兩名侍女進來,替沈妙言梳妝打扮。
沈妙言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小心翼翼在梳妝台前坐下,警惕地盯着鏡中的兩名侍女。
而另一邊,乾元宮中。
顧湘湘居住在疏翠殿。
她端坐在梳妝台前,仔細地對鏡描眉。
她知道沈妙言是天賜的美貌,她雖也貌美,可比起沈妙言,卻終究是差了太多。
若能從妝容上彌補些許,倒也算是安慰。
恰在這時,窗外有兩名小宮女邊交談着邊走過去:
“你聽說了嗎?沈将軍要在教坊司邀請同僚,據說,教坊司裏那位新來的大美人,也會出席陪客呢。”
“當然聽說了!據說那大美人非常漂亮,從前還是皇上——”
“噓,這話可不敢亂說,給福公公知曉,咱們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兩人說着說着,很快遠去。
顧湘湘對鏡挑眉,唇角逐漸噙起淡淡的笑容。
傍晚時分,天際霞光暈染,壯麗非常。
君天瀾正在殿中批折子,福公公進來,恭敬道:“皇上,顧小姐求見。”
“宣。”他盯着奏章,批閱的速度不曾慢下半分。
顧湘湘妝容精緻,身着粉色宮裙,挽了個雕花食盒,踏着繡花弓鞋進來,嗓音嬌美:“表哥。”
君天瀾頭也不擡,低低“嗯”了聲。
她絲毫不介意他的冷淡态度,笑吟吟從食盒裏取出一碟青團放到龍案上:“這是湘湘親手做的青團,皇上嘗嘗?”
君天瀾面無表情,仍舊專注地批着折子。
顧湘湘柔聲道:“聽說今晚,沈将軍要在教坊司宴請同僚,皇上可要過去瞧瞧?”
她說完,盯着君天瀾,隻見他英俊的面龐上,呈現出淡淡的冷意。
周身的氣息,似乎也和剛剛不大一樣了。
果然,隻要一提起教坊司,他還是在意的。
隻因爲那個女人,就在教坊司。
大殿寂靜,隻剩下朱砂筆在奏章上留下的“沙沙”聲。
顧湘湘見他久久不曾回答,于是福身行了個禮,慢慢退了出去。
她在殿門外轉身,望向天際的雲霞,唇角笑容越發的深。
消息已經送達,就看表哥自個兒的意思了。
隻要他去,他定能看見他昔日捧在掌心的女人,是如何對旁的男人賣笑的。
她要摧毀掉,那個女人在表哥心中的一切美好!
顧湘湘走後,君天瀾重重擱下朱砂筆。
暗紅鳳眸中,隐約閃爍着濃濃戾氣。
福公公試探道:“皇上,可要擺駕教坊司?”
男人沉默半晌,冷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去。”
說罷,繼續翻閱奏章。
隻是連翻了幾本,卻一個字兒都看不進去。
福公公把他焦躁的模樣看在眼底,試探道:“那什麽,皇上,要不,咱還是去吧?”
君天瀾狠狠盯了他一眼。
福公公縮了縮脖子,他沒有說錯話啊,皇上分明是想去的……
……
入夜之後,教坊司是皇宮中最熱鬧的地方。
花樓内燈火通明,歌舞升平,連空氣中都彌漫着濃郁的脂粉氣。
連澈訂下了東苑裏最大的雅座,說是雅座,倒其實更像是一座大殿。
朝中不少官員都到了,正坐在蒲團上,觥籌交錯,小聲說着些葷段子,氣氛很是融洽。
隻是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每隔一段時間,就朝上座偷偷瞟上一眼。
因爲君天瀾正不苟言笑地端坐在那裏。
韓棠之搖着一把素白紙扇,低聲道:“皇上這是怎麽了,他從前不逛這種地方的。”
旁邊花容戰飲了杯美酒,唇角輕勾:“還能怎麽了,還不是因爲那位嗎?”
“那位?”
“那位啊!她不就在教坊司?”
韓棠之若有所悟,“看來,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教坊司,而是在美人身上。”
兩人自以爲聲音壓得足夠低,卻不知這些話,全部落入君天瀾耳中。
他撚了撚墨玉扳指,眼底神色有些晦暗。
外間遊廊處,沈妙言被連澈拖着一路過來。
她皺眉道:“你這樣的性子,也會有好到可以請客吃酒的朋友?我總覺得你在诳我……”
“诓騙姐姐有什麽好處,姐姐能讓我在你身上睡一覺嗎?”連澈挑眉,桃花眼笑得邪肆,“既然不能,那我又何必想方設法地诓騙姐姐?”
沈妙言聽不得他說這種渾話,小臉發燙,咬住唇瓣,不情不願地随他來到大殿。
此時大殿中,已有數名貌美舞姬穿着薄紗,在中央翩翩而舞。
出現在殿門前的刹那,連澈的大掌緊緊攬住沈妙言的腰肢。
沈妙言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半抱半拖地弄進了殿中。
她今日裝扮極美,胭脂紅的疊紗襦裙,越發襯得肌膚白膩細嫩如羊脂,鴉青發絲梳成精緻的堕馬髻,鬓角簪一朵碗口大的正紅牡丹,與朱唇上的色澤乃是同色的。
行走之間,輕盈裙擺飛揚鼓起,因爲被連澈攬着腰肢的緣故,越發顯得她身姿纖細窈窕,如那仕女圖上的美人。
在座的男人們,不覺同時呼吸一滞。
君天瀾的目光穿透那數名舞姬,定定落在她身上。
他盯着連澈摟着她細腰的大掌,攏在寬袖中的手,已然攥緊成拳。
沈妙言尚未注意到君天瀾,隻低着頭,邁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被連澈拖抱到席位上。
連澈盤膝坐下後,把她的腦袋強按在自己懷中,勾唇而笑,低聲道:“姐姐若不想見人,不若就在我懷中躲着,也是使得的。”
在沈妙言聽來,這話倒也算貼心。
然而在君天瀾聽來,這話卻暧.昧非常。
他盯着兩人,生生捏斷了手中那枚墨玉扳指。
——
四哥有滿滿一抽屜的墨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