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哄小孩子的。”沈妙言冷言。
君天瀾低頭親了親她的發心,“人活着,總得有個寄托不是?”
沈妙言望着天穹,沒說話。
初春的風從大地上吹拂而起,卸去一整個冬天的厚重,輕盈而至雲霄。
嫩芽兒鑽出樹梢,溪流汨汨而過草坡,藏在洞穴中的小動物,也紛紛出來覓食。
山野林間,處處都是熱鬧,處處都是歡喜。
兩人沒待多久,福公公穿着便裝過來,恭敬道:“四公子,顧大将軍差人去謝府,接了顧相爺回顧府。如今顧府與謝府都瞞着相爺,他怕是還不知道謝小姐與張大人下個月就要成親的事兒。”
君天瀾抱着沈妙言,跨上夜凜牽來的疾風,“繼續瞞着。”
福公公忙應了聲“嗻”,恭敬地目送他策馬遠去。
疾風生得膘肥體壯,通體烏黑發亮,無一根雜毛。
沈妙言坐在前面,望着疾速倒退的山林風景,又舉目望了眼那座宏偉的城池,忍不住輕聲道:“你慢些,我不想這麽快回去。”
那城池雖壯觀,卻不是她的城。
那宮廷雖華美,卻并非她的宮閨。
她甯願在這野外,再多待些時辰。
君天瀾在這種事情上,向來是願意遷就她的。
他勒住缰繩,疾風立即緩了下來,不停打着響鼻。
沈妙言瞧見路邊兒有賣春餅的老婆婆,于是伸手指道:“我想吃春餅。”
君天瀾從荷包裏取出十個銅闆,遞給老婆婆身邊的小女孩兒:“一個春餅。”
小女孩兒捧過,稚聲道:“奶奶,這位客人要一個春餅!”
那老婆婆顯然是做春餅的好手,動作極迅速地從面團上扯下一個面揪揪,攤開來,灑上一把春筍丁、瘦肉絲、香菇丁等,再用另一個面揪揪蓋上,沾了好油,往那發燙的鐵鍋裏一丢。
整個過程,不過幾瞬的時間。
沈妙言歪了歪腦袋,好奇地望着那老婆婆教她孫女兒做春餅的要訣,不覺莞爾。
總覺得,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面餅上,很快有氣泡隆起。
待到烙至兩面微黃,再撒上一把芝麻,香噴噴的春餅,便算是做好了。
君天瀾接過用牛皮紙包好的春餅,遞給沈妙言,由着疾風自個兒慢吞吞往前走。
春餅入口鮮香,沈妙言吃得滿面紅光,贊歎道:“手藝真好!春天就該吃這種餅的。”
君天瀾輕笑,眼底皆是寵溺。
沈妙言吃到一半兒時,前方傳來了馬蹄聲。
她擡頭望去,隻見徐湛正帶着幾名侍衛,穿窄袖勁裝,背着弓箭,像是出來狩獵的。
她撇撇嘴,把視線轉了過去。
徐湛行至君天瀾跟前,在馬上微微欠身,“皇上。”
君天瀾擡手示意免禮,正要繼續往前走,徐湛笑道:“與美同遊,皇上果然好興緻。隻是我妹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傷心的。”
沈妙言聞言望向他,隻見他瞳眸漆黑不見底,唇角噙起的笑容,透着若有若無的陰森感,叫人極度不舒服。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面對無寂一般。
似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徐湛把目光挪過來,臉上那股子帶着陰森感的笑容更盛了些。
君天瀾把沈妙言的腦袋按在他懷裏,聲音淡淡:“已是春日,山野中狩獵的人頗多。徐卿若是進了山林,需得小心,莫要讓自己被人錯認成了獵物。”
語畢,不等徐湛說話,便帶着沈妙言離開。
徐湛冷笑,回頭望了眼那遠去的兩人,眼睛裏泛出攝人的冷光。
疾風掠出很遠,速度才慢慢降下來。
沈妙言好奇地回頭張望了眼,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徐湛很像一個人?”
“我師父?”君天瀾聲音淡淡。
“嗯……”沈妙言咬了咬唇瓣,收回視線坐正,“無論是眼神,還是那顆丹藥,都與無寂脫不了幹系。”
她沉吟了會兒,輕聲道:“有沒有可能,徐湛他,就是無寂?”
君天瀾握着缰繩,并不言語。
“有可能,有可能真正的徐湛已經被他殺了,這個男人,不過是他易容的……我就知道他沒死,他回來了,他定然是來找我的……”
她尾音微顫。
君天瀾握住她發涼的雙手,聲音清冷卻堅定:“如今我才是天下之主,他找你做什麽?”
沈妙言一愣,轉頭望向他。
隻見男人目視前方,面龐線條弧度冷峻,暗紅鳳眸透深邃不見底。
半晌後,她眨了眨眼睛,慢慢收回視線。
兩人回到鎬京城後,君天瀾又去顧府探望顧欽原。
沈妙言不願意看見那個男人,于是坐在院落門前的石階上,撿了小石子扔着玩兒。
正玩得起勁兒時,一道清麗的嗓音響了起來:“你這丫鬟怎麽當差的,看不見有人過來嗎?”
沈妙言擡起頭,隻見來人身着淡粉色繡花裙,腰肢細軟,皮膚白膩,一張鵝蛋臉清秀可人,梳精緻的朝雲近香髻,周身氣度格外清雅。
她識得這個女人。
此女正是顧家的庶女,顧湘湘,今年約莫二十歲了,當初顧太後還想把她與君天燼配成一對的。
她的視線又落在她的腕上,隻見她腕上挎着個梨花木食盒,大約是來給顧欽原送藥膳的。
她抓住小石子,起身給她讓路。
顧湘湘似是沒料到這小侍女是沈妙言,歉意地朝她點了點頭,才擡步進了院子。
屋子裏,君天瀾已探視完顧欽原。
他站在房廊下,剛掩上隔扇,顧湘湘清麗的嗓音就自背後響了起來:“表哥,二哥他睡下了?”
君天瀾轉身,見是顧湘湘,又掃了眼她拎着的食盒,淡淡道:“已睡下,這膳食,還是等他醒了再送過來罷。”
顧湘湘笑容溫雅,“表哥錯了,這食物,乃是嫂子吩咐給表哥送來的呢。天色已晚,表哥不若就在顧府歇下,明日再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