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陶認真地點點小腦袋,“放心,漏請了誰,也不會漏請妙妙你的!”
沈妙言很快跟着婳兒來到徐府花廳,隻見花廳中遍坐女眷,全是鎬京城身份最貴重的那一小撮女子。
徐思嬌正襟危坐在上座,正和旁邊的貴夫人們笑談着什麽,擡眼見沈妙言匆匆進來,立即高聲道:“你跑到哪裏去了,讓你給客人端茶奉水,都找不着人!”
沈妙言在衆人的視線中,落落大方地接過侍女遞來的茶壺,笑盈盈走到各處女眷跟前,給她們添茶倒水。
溫傾慕有些看不過眼,掩袖咳嗽了聲,及時拿過自己的杯盞,“不必了。”
她是懂深淺的,知道是自己夫君當初對不起沈妙言,更知道沈妙言的命格有多貴,她自問還沒那個命,喝她斟的茶。
沈妙言心寬,倒也未曾把花容戰叛變的事放在心上。
更何況,就算恨花容戰的背叛,溫傾慕卻也是無辜的。
于是她拎着水壺,隻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溫傾慕無奈,壓低聲音道:“都什麽境地了,還敢這般頑劣。”
“無論何種境地,都得好好活下去不是?”沈妙言說着,又走到她身邊另一位貴夫人面前,正要倒水,誰知那人也把杯盞挪走了。
她好奇地擡眼看去,隻見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君懷瑾。
她如今嫁了謝榮景,卻仍舊愛穿男裝,見沈妙言望過來,别扭地移開視線,低聲道:“我皇兄是個混賬,這杯茶,我可不敢喝。”
溫傾慕和君懷瑾皆是身份十分貴重的人,她們兩人都不敢喝沈妙言斟的茶,其他姑娘見狀,就更不敢喝了。
上座的徐思嬌氣了個半死,咬了咬唇瓣,冷聲道:“過來站着!”
沈妙言把水壺遞還給侍女,果然依言到她身後站着。
她是傾世之姿,徐思嬌雖然好看,卻也不過隻算得上嬌俏可愛,兩人一坐一站,衆女便都隻看沈妙言去了,紛紛低聲研究起她今日的首飾發髻,好奇她臉上可塗了什麽胭脂,妝容這般自然,也不知是從哪家胭脂坊買的。
徐思嬌精心打扮,卻還不如沈妙言素顔朝天,聽見那些竊竊私語聲,再度氣個半死,捧着茶的雙手都在忍不住地輕顫,冷冷道:“你們在說什麽?”
君懷瑾是不怕她的,心直口快道:“談論養膚之道啊!嫂子她——沈姐姐她膚白如玉,看着通透紅潤,也不知是怎麽養護的……與她比起來,賢妃娘娘你的皮膚就差了不少,黑就不說了,用珍珠膏好歹也能遮上一遮,隻是這臉上的瑕疵,卻是遮不住的。”
她說完,溫傾慕淡淡接話:“賢妃娘娘五官不錯,隻是這身衣裳,卻是穿錯了。誠如公主所言,娘娘皮膚黑,所以不該穿大紅大金的衣裳,娘娘壓不住那身豔色呢。”
正好謝陶進來,聽見她們談論徐思嬌,好奇地瞅了眼她,頗爲耿直道:“我覺得娘娘戴的首飾太多了,看起來土。”
徐思嬌的臉皮早漲紅如豬肝,雙手幾乎快要把茶盞捏碎了!
她環顧四周,果然看見這些貴女打扮合宜,首飾不在多卻貴在精,随随便便拉出一個人,就能把她給壓下去。
就剛剛進來的這個,穿雲碧色衣裙的這個,雖然發髻上隻簡單簪着一根碧玉簪,可玉質通透清糯,雕工精巧,一看便知價值千金。
再看看自己,腕上各戴兩個金镯子,脖子上挂一把厚重的純金鎖,發髻上還簪着琳琅滿目的金玉珠钗,可不是怎麽看怎麽土!
她比姐姐進京略晚幾年,雖然努力學習鎬京城貴女們的習俗打扮,可她底子弱,終究是學什麽都不像,不知被多少貴女笑話過。
如今她好不容易進宮當了妃子,這一出宮,又開始被人嘲笑!
有的自卑,大約就是花宴壽宴上,你費盡心機隆重打扮,到了之後,卻發現旁的姑娘都是淡妝素裹,言談舉止清雅可人,看着你的目光則帶着詫異的新奇。
卻偏偏是那點兒新奇,叫人無地自容。
徐思嬌起身,連場面也不顧,寒着小臉進了内室。
君懷瑾挑唇而笑:“這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她仿得了我嫂子的活潑無辜,卻仿不了她的爲人處世。我皇兄親自調教出來的女人,終究不是這等小家子氣的女人,能赢得過的。”
沈妙言跟着徐思嬌進了内室,隻見她腳下步子未停,穿過内室,沿着朱廊飛快往後院而去。
婳兒和其他幾名宮女在後面腳步如飛,連帶推搡了把沈妙言,“快跟上!”
沈妙言撇撇嘴,懶懶跟上。
她不慌不忙地循着那群宮女,踏進一處幽雅僻靜的院落,隻見院子裏種滿了最普通的青草,一旁馬廄裏還養着兩匹油光水滑的駿馬。
拾階進了屋子,隻見外間屋子陳設精緻奢華,處處都是女兒家愛用的裝飾物。
可挑開珠簾進了裏間,寝屋中卻半點兒脂粉氣都沒有。
床是最簡單的木床,圓桌上擺着一套粗瓷茶具,牆上還挂着馬鞭。
可見,住在這裏的人,并非是貪圖享樂的主兒。
她嗅了嗅鼻子,瞟了眼那茶具,隻見裏面的茶正冒着熱氣,聞味道,應當是加了鹽的鹹羊奶茶。
她在書裏讀到過,這種茶,唯有草原和大周西北區域的牧人們最愛喝。
“……她們憑什麽瞧不起我?!”床榻上,徐思嬌正邊哭邊發脾氣,“我如今是賢妃娘娘,她們怎麽敢瞧不起我?!”
婳兒拿帕子給她擦去眼淚,柔聲哄道:“那些小姐夫人并沒有瞧不起娘娘,不過是嫉妒娘娘罷了!今兒是老爺壽誕,娘娘莫要哭了……”
徐思嬌聞言,反而更加傷心,擡手把枕頭扔了出去,厲聲喝道:“都出去,都滾出去!你,沈妙言,你留下來伺候本宮沐浴更衣!”
其他宮女皆都戰戰兢兢地退下,婳兒途徑沈妙言身邊時,高傲地瞟了她一眼:“屏風後面,沐浴的熱水已經備好!你好好伺候娘娘!”
沈妙言挑了挑眉頭。
很快,她替哭哭啼啼的徐思嬌褪掉衣裳,扶着她跨進浴缶。
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卻見徐思嬌身上清晰印着新鮮愛痕,大約是昨晚留下的。
可昨晚,君天瀾并未留宿長歡宮。
前去探望徐思嬌的,唯有徐政德一人。
寝屋陰暗。
沈妙言盯着那些痕迹,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頓。
似是,撞破天機。
仿佛感應到她的目光,徐思嬌一手掩住胸口,一手握住一柄尖銳發簪,眼中殺意陰森:“你,在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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