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衛拿着一把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一邊抖,一邊給鳐鳐包紮傷口。
魏化雨擡步而來,臉上含着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把刀拿開,沒得驚擾了本宮的貴客。”
暗衛領命,立即把刀收起。
禦醫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顫聲道:“這位姑娘的腕骨折,折斷了……我,我給她用了木闆固定,也上了藥,想來過不了三個月,就,就能痊愈……”
魏化雨掂了掂金镯子,他們大魏皇族,體質特殊,若是受傷,生來就比旁人恢複得快。
既然這太醫說需要三個月,那麽實際上大約隻需半個月。
他心裏有了底,撩起後裾在小榻邊緣坐了,含笑望向這名禦醫:“若是有人問起……”
站在角落的暗衛,長刀已然出鞘一半。
禦醫瞟了眼那把锃亮的刀,渾身都是冷汗,擡袖揩了揩,恭敬道:“下官今日哪裏也沒去,什麽也沒看到……”
魏化雨滿意地點點頭,示意暗衛送他回去。
那暗衛有意領着太醫從偏殿經過,太醫看見偏殿裏的屍體,越發驚恐,忙收回視線,戰戰兢兢地出去了。
正殿中,靜靜焚着一爐安神香。
魏化雨望着昏厥過去的小姑娘,輕輕爲她把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
鳐鳐慢慢轉醒,因爲上了止疼藥的緣故,腕骨處不再有剛剛那麽疼。
她淚兮兮地望着魏化雨,聲音虛弱:“太子哥哥,你早上去了哪裏,叫我被人那樣欺負……”
說着,越發得委屈,眼圈再度紅了起來。
魏化雨摸了摸她的小臉,“自然是給你找好吃的去了。”
漆黑眼底掠過一抹冷意,他今兒早上出門,原想悄悄潛去乾和宮探望姑姑,可惜乾元宮外把守的侍衛多了許多,他連第一道宮門都混不進去。
他取出那隻金镯子,給鳐鳐戴在完好的右手上,“好好養傷,養好了,我帶你出宮玩。”
盡管明知這厮是被她爹爹軟禁了,可鳐鳐絲毫不懷疑他的能力。
于是她乖巧地點點頭,順帶道:“太子哥哥,鳐鳐今晚想吃蝦仁丸子和桂花糖餅。”
她知道自己生病受傷的時候,這厮最是好脾氣,不僅不讓她背書做功課,還有求必應,便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會想辦法給她弄來。
而他沒有底線的寵愛,是她肆無忌憚撒嬌最好的憑靠。
魏化雨刮了下她的翹鼻尖,“沒有丸子。”
鳐鳐立即噘起小嘴。
魏化雨含笑捏了捏她的小嘴巴,“不過,我倒是願意爲我的小公主,下廚捏幾個出來。”
鳐鳐這才轉涕爲笑,一顆心暖烘烘的,格外柔軟。
魏化雨起身往小廚房而去,穿過油漆斑駁的朱紅長廊,唇角那溫溫的笑意逐漸隐去。
他早上偷偷溜去乾元宮時,那群文武百官還跪在宮門口。
也不知道君天瀾,究竟會怎麽做……
此時乾元宮中。
君天瀾把龍案搬到了寝殿裏,手腕運筆如飛,一尺來厚的奏章,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處理完了。
他望向龍榻,他的小丫頭正盤膝坐在帳中,抱着一本《魏史》細細翻看。
仿佛在時時刻刻提醒他,她的家國,是被他所滅。
正在這時,福公公進來,低聲道:“皇上,那二十多位大人,還跪在宮門口呢。已經有老臣吃不消暈厥過去了,您看……”
君天瀾淡漠地擱下朱砂筆,“派人給他們送些水和食物,再拿二十幾個蒲團過去。”
“這……”福公公不解。
君天瀾在一側銀盆中淨過手,“既然他們要跪着,那朕就給他們最好的待遇,若是傳出去,也不算苛待百官。”
福公公知曉自家皇上這是與他們杠上了,于是應了聲“嗳”,立即領旨去辦。
他快要退到殿外時,君天瀾又道:“再轉告他們,若是打算一直跪在這兒,那朕就從今年的新科舉子中,選出二十幾人,頂替他們的官位。大周人才濟濟,想來擇幾個聽話的人,算不得什麽難事。”
福公公悄悄擡起眼簾,隻見他家皇上正淡漠地用毛巾擦手,眉梢眼角,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霸道陰狠。
他忙垂下頭,又應了聲“奴才遵旨”,才退出殿外。
沈妙言偏頭望了眼福公公,又打量起君天瀾來。
君天瀾把毛巾挂到架子上,“看我做什麽?”
他說着,擡步走到龍榻邊,把沈妙言按在榻上,解開她的腰帶,拿了藥箱給她換藥。
沈妙言任由他換藥,既不叫喚也不抗拒,腦海中隻想着張祁雲送她的兩個詞:過剛易折,以柔克剛。
她沉吟半晌,輕聲道:“聽聞兩日後,顧大将軍要在府中舉辦三十六歲壽宴?”
“嗯。”君天瀾動作熟稔而又輕柔,很快就給她換好了藥。
“我想去瞧瞧。”她聲音平靜。
君天瀾給她攏好衣衫和錦襖,擡眸看了看她,見她并沒有要逃走的意思,又想起她昨日和謝陶一起去見君子佩的事兒。
她去壽宴做什麽,不用細想也一清二楚。
于是他在榻邊坐了,給她細細理了理松散發髻,“原也不是什麽大事,你若想去,朕陪你去就是。”
沈妙言強忍着不情願,垂着眉眼,任由他的手掌穿梭過她的發間。
及至暮色四合,兩人在殿中用過晚膳,沈妙言去屏風後沐浴,等出來時,卻見君天瀾已經不在殿中。
她坐到梳妝台前,拂衣笑吟吟給她絞幹頭發,“今兒不冷,奴婢隻給小姐準備了一個暖腳的小爐子,小姐若是覺得不夠,奴婢再添一個。”
正在熏籠上熏衣服的添香望過來,笑嘻嘻道:“皇上命尚衣局的人,給小姐趕制了六套春衣呢,大約明日就該送過來了。等顧府壽宴時,小姐穿着新衣裳過去,定然能豔冠群芳!”
“小姐本就生得美,無論穿什麽,都該是豔冠群芳的。”拂衣輕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停逗沈妙言開心。
沈妙言很配合得抿唇輕笑,卻不問君天瀾今夜去了哪兒。
等到長夜過半,她獨自睡在龍帳中,想的卻是顧靈均壽宴一事。
恰在這時,殿中值夜的兩個小宮女,大約以爲她睡着了,于是低聲交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