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死死護住衣襟,費勁兒地從他懷中鑽出來,站在熏籠旁,朝他挑眉:“自個兒悄悄地在這處金屋藏嬌,如今也好意思來與我歡好……君天瀾,男人都是你這般德行嗎?”
君天瀾壓下心頭的貪欲,冷峻的面龐難得浮上溫柔之色:“天地可鑒,我并未金屋藏嬌。”
“我都看見了,你還在這兒哄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話。”沈妙言揚了揚眉毛,“拂衣、添香,把他請出去。”
兩個侍女卷了厚實的棉布簾子進來,爲難地望向君天瀾。
男人死皮賴臉地盤膝坐在軟榻上,一派我自巍然不動的模樣。
沈妙言一手叉腰,擡起小下巴命令他:“君天瀾,你出去!”
君天瀾盯着她,這副嬌俏刁蠻的任性的小模樣,真是一如當年。
他用指關節敲了敲紫檀矮幾,還要與她仔細辯駁,小姑娘已經沖過來,把他從軟榻上扯下來,推着他往門外走:“出去出去!”
她的雙手軟綿綿的,那點兒力氣,在他眼中其實是不夠看的。
然而不知怎的,他竟就真的任由她把自己推出了門。
莫名的,就想讓着她。
沈妙言站在門檻後面,把雕花隔扇掩上,隔着門笑道:“君天瀾啊君天瀾,這麽多年不見,你也跟着花容戰學壞了。我可是知道的,他背着溫姐姐,逛遍了西南的花樓,不知被溫姐姐逮住罰跪了多少次。”
頓了頓,她歪了歪腦袋:“你逛沒逛花樓我不知道,然而金屋藏嬌的事兒,我卻是實打實看在眼裏的。我的寝屋,再不許你進來。”
她打定了主意,在君天瀾認錯之前絕不原諒他,因此拍了拍手,轉身利落地往暖榻上走了。
君天瀾獨自站在門廊下,紅绉紗燈籠散發出的柔光,灑了他兩肩。
雖是被趕出來,但很奇怪,他并沒有失落的感覺。
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夫妻之間的相處方式。
他獨自站了會兒,聽見有嗤笑聲響起。
偏頭望去,隻見魏化雨那崽子插手立在房廊下,語調帶着嘲諷和揶揄:“啧,外面的雪這樣大,皇帝姑父怎的不進去?站在這兒不嫌冷嗎?哦,莫非是被我姑姑趕出來罰站了?真是可憐呀。”
話音落地,他身後的隔扇“吱呀”一聲被打開,鳐鳐探出氣鼓鼓的粉嫩小臉,嚷嚷道:“罷了罷了,看在外面雪冷天寒的份上,不讓你在外面罰站了!可是太子哥哥,你再不許弄翻我的寶貝珍珠玉露膏!我晚上都沒得敷臉了!”
說罷,又氣鼓鼓鑽回屋子。
魏化雨嘲諷君天瀾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
鳐鳐一向是怕他的,可唯有她護膚的那些瓶瓶罐罐,容不得他沾染。
更别提,他今夜還不小心打碎了她的一瓶什麽珍珠膏的鬼玩意兒,小粉團子從來沒有發過那麽大的火,真是吓壞他了!
君天瀾望着他,薄唇勾起刻薄的弧度,“呵,被個小姑娘罰站,魏太子真是好有男子氣概。”
魏化雨不願在未來嶽父面前失了顔面,驕傲道:“這是寵她,寵她而已。這不,鳐鳐到底心疼我在外面受凍,還不是馬上就請我進去了?皇帝姑父,您便好好在外面站着吧,本宮就不奉陪了。”
語畢,轉身進了寝屋,還不忘把隔扇鎖好。
君天瀾自覺在小輩面前失了顔面,攏在寬袖中的手攥成拳頭,暗道這崽子就是專門來膈應他的。
而早些時候,紅楓山莊的地下密室内。
幾盞油燈照亮了潮濕陰冷的密室,薛寶璋坐在小榻上,正擁着被衾,對着跳躍的燭火發怔。
君天瀾手段果然夠狠,在得知沈妙言來到這裏之後,竟然直接把她鎖進了地下室!
這就是他對心愛女子的态度了,幾乎稱得上是寵溺。
胸腔中,逐漸彌漫出熊熊嫉妒的火焰。
論相貌,論出身,論心性,她與君天瀾才是最相配的!
她曾是鎬京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最後得到君天瀾愛情的,卻是沈妙言那個賤人?
她胸無點墨,不過是仗着先認識君天瀾而已,她究竟有什麽資格成爲他的皇後?!
更何況如今她在魏北那種蠻夷之地待了多年,聽聞魏北的風沙不養人,她定然失了從前的容貌,成了個皮膚粗糙、身材壯實的粗魯女子。
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和君天瀾在一起!
恰在這時,外面響起開鎖聲。
密室的大門被打開,君念語抱着一床棉被從外面進來,“薛母妃。”
薛寶璋陰狠的表情,立即被溫柔取代,柔聲道:“這樣冷的天,念念怎麽來了?”
“我聽夜凜叔叔說,你被父皇關在了這裏,今夜天冷,我給你送一床錦被,叫你不至于凍壞了。”
君念語把棉被給她放在榻上,猶豫片刻,輕聲道:“我找到娘親了。”
薛寶璋眉頭一挑。
君念語低垂着眼簾,白嫩小臉上現出一抹溫柔笑容,“薛母妃,娘親她很好……我,歡喜她!”
薛寶璋眼底掠過濃濃的陰郁,旋即綻出一個微笑,“恭喜太子殿下。聽聞她身邊還有個女兒,不知是真是假?她生得好看,她女兒必然也生得好看,平日裏一定很寵她。”
君念語眉心一跳,立即想起鳐鳐窩在娘親懷中撒嬌耍賴的模樣。
魏文鳐自幼就能在娘親懷中撒嬌,可他卻從未見過娘親。
如今他已是個男子漢,更不可能與娘親撒嬌。
想到這裏,他心裏像是打翻了一瓶陳醋,冒着酸酸的氣泡,悶在胸口,難受得緊。
薛寶璋将他表情盡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覺地勾起。
她拉起他的一隻手,柔聲道:“你們一家團圓,我卻因爲過去犯下一點兒錯誤,被你父皇鎖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念念,薛母妃自問這麽多年待你也算是極好,你若念着我的好,就請你在你娘親面前,爲我美言幾句,放我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