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狠手辣不下于我,死在他陰謀詭計裏的人命,成百上千!這麽多年,他腳踏官商兩道,利用兩國丞相這個位置,給張家商号大開方便之門,不知擠垮了多少小商鋪,你以爲他果真就是謙謙君子了嗎?!”
面對他刀子般刻薄的評價,張祁雲搖扇而笑:“能被顧相如此誇贊,真是在下的榮幸。”
謝陶跪坐在蒲團上,緊緊咬住唇瓣,娃娃臉漲得通紅。
顧欽原拽住那節鐵鏈,打了個手勢,立即有暗衛出現,拔劍斬斷了它。
“走。”他拉住謝陶,不由分說地把她往水榭外面拖。
“我不走、我不走!”謝陶手腳并用,使勁兒抱住一根廊柱,哭得小臉通紅,“你娶了謝昭,我不想跟你回家……我不喜歡你,欽原哥哥,我不喜歡你了!”
顧欽原一陣心煩氣躁,“我讓你讀的《女戒》、《女德》,你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爲人妻者,當賢淑明理,不妒不驕,可還記得?”
謝陶隻一個勁兒地哭。
從前她若是犯錯,就會被他罰抄《女戒》、《女德》。
書上那些話,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可會背誦是一回事兒,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兒啊!
哪個姑娘,能夠容忍夫君寵幸别的女人呢?
顧欽原沒辦法把她從廊柱上扯下來,隻得冷着臉道:“男子納妾,天經地義。更何況這麽多年來,你從未爲我生過孩子,再加上口吃惡疾,已是犯下七出中的無子、惡疾、妒忌這三條。我便是休了你,世人亦是無話可說,如今我不過是納妾,你又怎敢如此抵觸?”
“你還在哄騙我!”謝陶情緒越發崩潰,雙手雙腳死死抱住廊柱,沖他哭嚷,“欽原哥哥,我的記憶早就恢複了!每次行房,你都會哄我喝避子湯,卻騙我說那是補藥!我一回回地信你,如今無子分明是你的錯,你卻說我犯了七出之條!不帶你這樣欺負人的,我再傻,你也不能這樣欺負我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
顧欽原站在初冬的冷風中,竟是無話可說。
“呵,”張祁雲收攏骨扇,起身笑道,“顧丞相家中這出大戲,當真精彩。”
他說着,走到謝陶身邊,笑得格外溫柔,“乖乖,與我走吧,我總不會辜負你。”
“你也走開!”謝陶哭得嗓音沙啞,努力地往廊柱上爬,“你也是壞人,你把我拴在身邊,分明是故意欺負我!你們看我蠢笨,都想着欺負我嗚嗚嗚……”
她一邊哭,一邊手腳并用地往上爬,一直爬到水榭的橫梁上,抱着橫梁傷心大哭。
聰明人又怎麽樣,聰明人也不能随便欺負不聰明的人啊!
顧欽原仰頭看她,耐着心道:“你先下來,咱們有話,回家說。”
張祁雲朝她伸出手:“乖乖,上面危險,當心摔着了。你往這邊跳,我接着你。”
顧欽原冷冷望向他,“我的女人,何時要你接着了?”
“人家小姑娘不願意做你的女人,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張祁雲挑眉。
顧欽原擡手搗了他一拳:“本相家事,不勞你來操心!”
張祁雲不甘示弱,回手搗他一拳:“我看顧相爺還是趁早和離得好,你不喜歡她,我可是喜歡得緊!”
顧欽原被他搗痛了胸口,蓄力朝他臉頰就是一拳!
“嘶……”
張祁雲退後幾步,摸了摸被打疼的臉頰,丢了骨扇,撲上去揪住顧欽原的衣領,直接朝着他眼睛就是一拳!
堂堂兩位大國丞相,竟然就這麽在四面通風的水榭中,大打出手!
二人皆不會功夫,互揪着衣領,在地上滾過來滾過去,你搗我一拳,我再搗你一拳,衣冠散亂,哪裏還有剛剛的翩翩風度!
隔着池塘,花容戰和韓棠之各自抱着劍,默默立在秋海棠旁。
花容戰讪讪:“原來這就是文人打架的方式,我可算是長了見識。”
“要上去拉架嗎?”韓棠之扶額。
“拉什麽啊,由他們打吧!”花容戰笑容焉兒壞,“若不是我沒立場出手,我也想揍顧欽原一頓啊!”
韓棠之笑了笑,“話說回來,你果真投靠了皇後娘娘?皇上知道你倒戈的事兒,可是不大高興的。”
花容戰不以爲意地挑了挑眉,“别隻說我。你呢,聽聞那張晚梨快要和魏思城訂婚了,你當真不打算去告白?這麽多年過去,若說你還在爲慕容姑娘傷懷,我可是不信的。”
韓棠之唇角的笑容淡了些,沒說話。
這麽多年,他在鎬京,偶爾也會聽到大魏燕京傳來的消息。
聽聞魏思城對她很欣賞,漸漸地,那欣賞就化爲了喜歡。
她和他在一起,郎才女貌,又共同效忠大魏,可不比她和自己在一起相配的多?
而水榭之中,謝陶淚兮兮趴在橫梁上,望着下方那兩個男人搗來搗去、菜雞互啄,仿佛完全沉浸在打架之中,全然忘了她還趴在高高的橫梁上。
她想下去,望了眼下方高度,又很害怕。
小年糕靈巧地躍上來,從她後背上優雅地跳過去,立在前方朝她驕傲地“喵”了聲。
她哽咽了下,試着朝前爬,好容易爬到橫梁盡頭,原想順着廊柱爬下去,誰料想一個沒抱住,徑直摔了下去!
這水榭四面鄰水,她徑直往池塘跌去!
還在打架的兩個大男人隻聽得一聲“噗通”,立即望向水面,就看見正在水中沉沉浮浮大呼救命的姑娘。
兩人毫不猶豫,立即脫下薄細襖,幾乎同時躍進水中!
謝陶掙紮得厲害,張祁雲率先遊過來想要抱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她下意識抓住顧欽原的衣袖,顧欽原攬着她的腰肢,細聲哄道:“沒事了,沒事了……”
一邊溫柔哄着,一邊把她帶向岸邊。
張祁雲在水中,靜靜目送他們遠去,瞳眸深谙。
過了會兒,他的貼身小厮焦急地在岸上喊:“相爺,水裏涼,您快些上來呀!”
張祁雲面無表情地浮上岸。
那小厮正要扶他,卻被他推開。
他褪下濕透的衣裳扔到小厮懷中,寒着臉大步往宮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