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化雨見慣了她的見風使舵,隻慢條斯理地攏了攏馬鞭,唇畔始終含着一抹笑:“轉過去。”
“雨哥哥……”小姑娘聲音越發軟糯可憐,下意識地捂緊了小屁股。
“我數三個數,三,二——”
魏化雨還未數到一,鳐鳐已經忙不疊地轉過了小身子。
上次她可是吃過苦頭的,這厮叫她從床底下出來,她不肯,等他數完了三個數,她不僅被揪出來挨了頓打,甚至後面十天,半塊兒糖餅都沒有吃到!
她吸着小鼻子,哭道:“你可要……輕點兒……”
魏化雨面無表情,揮起馬鞭朝她的小屁股落下。
他打得很輕,馬鞭落在裙子上,隻發出輕微的一聲“啪”響,然而這小姑娘實在嬌氣,扶着帳篷就鬼哭狼嚎起來。
魏化雨皺了皺眉頭,忽然揚手,重重抽了她一下。
鳐鳐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
這下子她是真哭了,眼淚唰唰的,充滿怨氣地轉過身,哽咽着朝魏化雨控訴:“你怎麽敢真的打我?!”
“妹妹在說什麽笑話,我若不把你盯緊點兒,時時刻刻将你做錯的事兒糾正過來,說不準妹妹将來就長成晉惠帝那般人了……”
鳐鳐揉着痛處,氣勢雖然弱了下去,可小嘴兒仍舊噘得能挂上油瓶,“那你……那你也不能真的打人家……”
“呵……”魏化雨望了眼天際重重密布的陰雲,牽起她的小手,“快要落雨了,走吧。”
他把鳐鳐抱到馬駒上,自個兒牽着缰繩,慢條斯理地往軍營而去。
兩人前腳回到魏化雨的帳篷,後腳傾盆大雨就落了下來。
此時帳篷中,圓胖胖的魏千金,正捧着塊甜瓜啃得起勁兒。
大椅上,那個餓暈了的小姑娘也已經醒了,剛喝完兩碗肉粥。
她擡頭,見魏化雨和鳐鳐進來,立即放下粥碗起身,感恩戴德地朝魏化雨跪下:“杏兒多謝太子救命之恩!今日若非太子,杏兒就要孤零零死在草叢裏了!”
她不敢直視魏化雨,隻低着頭,輕聲道:“民女無父無母,若是太子殿下不嫌棄,民女願意伺候在殿下身邊,做個灑掃侍女……”
魏化雨淡淡掃了她一眼,把馬鞭扔給小厮,“謝本宮做什麽?去謝公主。”
叫杏兒的小姑娘忙又轉向鳐鳐,“多謝公主大恩!”
“唔,”鳐鳐把她扶起來,“既然你無父無母,那你就留在我身邊好啦!我會待你很好的!”
而隔壁大帳中,沈妙言端坐在桌案後,盯着魏思城今天早上整理來的文書,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幾十萬的難民,僅僅幾天的功夫,就已經發生了幾十起打架鬥毆事件。
若糧食仍舊沒有着落,這些鬥毆事件恐怕隻會多不會少。
她合上文書,轉向一側的張晚梨,“咱們怕是等不及與花容戰結盟了,晚梨,你替朕走一遭楚國京城,告訴楚華年,朕欲要問他借路,若他肯借,朕保證,五十年之内,與他秋毫無犯,共謀強大。”
張晚梨起身,朝她拱了拱手,即刻就去辦了。
她走後,沈妙言步到帳篷門口,靜靜望着草原上的傾盆落雨。
天地間皆是昏暗的顔色,遠處的難民營在雨幕中連綿起伏直至遙遠天際,偶有百姓走在雨中,隐隐可見眉宇間都是黯淡。
她伸出手去接那落雨,仰頭望向灰色蒼穹,輕聲呢喃:“原來坐在這個位置上,需要背負這樣沉重的擔子……四哥,你明知這個位置坐着并不舒服,卻還是義無反顧地當了皇帝。”
“若當初你與我離開皇城,在山野田間做一對平凡夫妻,大約是極妙的事吧?憑你的能力,即便是做尋常人,也定然能過得很好。”
“可你終是選擇了那條問鼎天下的荊棘路。”
“你是爲了,更好地保護你在乎的人嗎?”
大雨在黃昏時分停了。
張晚梨收拾好包袱,帶着一隊人馬,連夜趕往楚國京城。
她星夜兼程,終于在十五日後抵達京城。
她身着大魏官服站在楚宮外,仰頭注視着這座擴建後的皇宮,這皇宮比她當年離開時,更加華麗巍峨。
很快有内侍出來請她。
她保持着儀态風度踏進儀元正殿,隻見楚華年端坐在龍椅上,昔日那個癡傻的皇子,此時風度翩翩,舉止之間,頗有幾分楚雲間當年的神采。
而他身邊坐着的女子雍容典雅,正是他的皇後李傲菡。
張晚梨行過大禮,尚未開口,楚華年先笑道:“朕與沈姑娘,亦是舊交。沒想到當年那個機靈的小姑娘,竟然成了大魏的女帝。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誠不欺我。”
張晚梨笑了笑,“女帝終究是楚國人,念着楚國的好呢,常常說要親自前往故地,與陛下秉燭夜談,把酒言歡。”
她頓了頓,雖半垂着眼簾,卻仍從餘光中注意着楚華年的表情,“女帝知曉皇上時常爲西南與南蠻而發愁,因此特遣微臣前來,要與陛下解決掉這個麻煩。”
“哦?”楚華年把玩着一柄鐵如意,含笑眯了眯眼。
“花容戰率軍駐紮西南,一手把控着南蠻,這些年,俨然随時準備北上攻掠京城的架勢。我家女帝願意替陛下蕩平西南,并與陛下結盟,保證五十年内互不侵犯,也可共同抵擋大周的入侵。”
楚華年摩挲着鐵如意表面的浮紋,笑容仍舊溫文爾雅,“可是據朕所知,如今大魏分明是砧闆上的魚、刀俎下的肉。大魏的軍隊沒有糧草,大魏的百姓沒有米糧,沈姑娘既是求人,便該把态度放好些。什麽結盟,真是贻笑大方。”
大殿兩側的文武百官,皆都輕笑出聲。
張晚梨在殿中負手而立,不卑不亢道:“糧草雖短缺,然而蕩平楚國卻是沒有問題的。米糧雖不夠,可是用來背水一戰,卻也是管夠的。”
金銮殿中,登時安靜下來。
楚華年輕笑了聲,“怎麽,你這是在威脅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