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好笑,扶着拂衣的手下了龍辇,親自扶起那位男寵,攜着他一道往寝宮而去:“你是莫家的嫡次公子吧?”
“回陛下話,臣妾正是。”那小莫公子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紅,不敢正視沈妙言的容顔。
久聞女帝美貌傾國,剛剛一瞥已是驚鴻,哪裏敢再窺天顔。
沈妙言清晰地把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在心底歎息一聲,暗道大多數魏國男人便是如此率性,不像中原的男人般富有心計,實在是淳樸可愛。
兩人來到寝宮,沈妙言随口問他吃穿住行還習慣否,小莫公子受寵若驚,低着頭羞怯地表達了自己的滿意。
燈火下,他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這次送進宮來的男寵,約莫都是這個年紀。
沈妙言完全是把他們當弟弟看待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軟聲道:“今夜委屈你睡外殿,可好?”
小莫公子愣了愣,眼睛裏迅速蓄起淚花:“陛下?”
到他的宮室,卻不肯與他同眠,無異于羞辱。
沈妙言壓低聲音:“朕明日會告訴其他人,你伺候得朕很滿意。”
小莫公子便也不再多言,隻噙着淚花,怯怯地去外殿了。
沈妙言松了口氣,正欲躺下,忽而嗅得寝宮中彌漫出一股異香。
拂衣等人打了幾個呵欠,紛紛倒地昏睡。
雕窗被推開,身着黑色道袍的無寂出現在屋中,手中還拿着一隻錦盒,笑問道:“怎的,娃娃莫非是嫌棄那些美少年伺候不周?竟然不肯享用他們……”
沈妙言接過他遞來的錦盒,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年紀太小,經驗太少,豈有我家四哥好?”
說着,取了那枚丹藥,當着無寂的面放進口中。
無寂對她的乖巧很滿意,從袖中取出一枚竹笛,輕輕吹了幾聲,注視着她漸漸迷蒙的瞳眸,微笑着伸出冰涼潮濕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的娃娃,你如今貴爲女帝,怎可不爲自己修碑立傳?永安寺後山的風水甚好,不如就在那萬人白骨坑旁,建造一座紀念你功績的天宮?想來,會香火鼎盛的……”
他說完,含笑化作夜風離去。
沈妙言的雙眼漸漸清明,隻眼底存着許多困惑。
每次見無寂,隻要一聽到竹笛聲,她就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連他說的話都記不得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空白的記憶裏,一定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
她揉了揉腦袋,實在想不出來,悶悶吐出一口氣,忽然把手指探進舌底,取出小半枚朱紅丹藥。
她剛剛咬碎了丹藥,隻吃了大半,特地留了一點下來。
她用手絹包好,喚道:“連澈。”
始終守在屋頂上的連澈聞聲而來,“姐姐?”
沈妙言壓低聲音:“聽說如雪姐姐最擅長奇門八卦、鬼醫妙方,你替我問問她,這丹藥究竟是什麽制成的,可有什麽破解之法。”
連澈點頭,拿着絹帕立即去辦。
他走後,沈妙言陷入沉思,無寂實在太過神秘危險,雖不知他的來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無論如何,她不能放任自己被他控制。
她如今是大魏女帝,肩負着守護魏國的重任,她可以出事,但她守護的國土與黎民,絕不能出事。
必須,設局殺了他……
連澈拿着丹藥找到姬如雪,姬如雪聽他說明了來意,坐到圓桌旁,将那帕子打開,丹藥的異香立即撲面而來。
她凝視那丹藥半晌,輕輕蹙起眉尖:“我手中連隻藥箱都沒有,如何替妙妙分辨出這丹藥的成分?阿澈,爲我準備一間藥廬吧,我瞧着,這丹藥不似尋常丹藥。”
連澈應了聲好,立即差人去辦。
第二日,小而精緻的藥廬已然準備妥當。
姬如雪攜着那小半枚丹藥進了藥廬,一待便是五天五夜。
沈妙言也沒閑着,挑着得空的時候,親自去梧桐書院的藏書室,命連澈爲她守在外面,又鎖上大門,盡挑着那些落了重灰的晦澀古籍翻閱。
無寂這個人出現的蹊跷,一手煉丹妙法,不知淩駕于多少道士之上。
若能從這浩若煙海的古籍中尋找到些許關于他的蛛絲馬迹,也是極好的。
然而她花了五天去翻閱古籍,卻也隻翻閱了幾十本書,還有成百上千本書卷,不曾有機會仔細查閱。
她步出藏書室,隻見外面天色已暗。
一路走一路沉吟,及至回到臨武殿内,她遣退所有人,隻留了素問,命她弄來最烈的毒藥。
素問一愣,“陛下這是要做什麽?”
“拿毒藥,自然是爲了殺人。”沈妙言在軟榻上坐了,垂眸輕撫裙擺,偶爾從睫毛間隙透出的眸光,分外詭谲陰狠。
素問不好再多問,隻得乖乖照做。
她很快捧來三瓶毒藥,“陛下,這兩瓶是砒霜、鶴頂紅,這一瓶,是奴婢從國庫中尋到的傾城。”
“傾城?”沈妙言接過那隻黑色小瓷瓶,想起當出豐州城外,這一瓶傾城就足以毒死整座城池的百姓,不由眼前一亮。
“陛下,這些毒藥都相當的烈,一旦喝了,必定當場殒命,絕沒有時間去調制什麽解藥。”素問頗有些擔憂,“您一定要小心保管,莫要誤食了。”
“放心。”沈妙言回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素問惴惴不安地離開之後,拂衣引着姬如雪進來,“陛下,姬姑娘到了。”
沈妙言眼前一亮,連忙招招小手,示意姬如雪到她跟前來。
她拉住姬如雪的手,軟聲道:“如雪姐姐,你可研究清楚那半枚丹藥沒有?”
姬如雪在她身邊坐了,美眸裏現出一抹凝重,反握住她的手,“妙妙,你告訴我,這丹藥,究竟從何而來?”
沈妙言眼神略有些躲閃,輕笑道:“故人所贈,怎麽了?”
姬如雪取出素帕,在雕花矮幾上展開,裏面正是一小堆朱紅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