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侍女呆呆望着闖進來的英俊男人,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一名城主府裏的小丫鬟不知道來者是誰,回過神時,連忙道:“哎哎哎,你這人誰啊?!我們女帝陛下臨盆,你這大男人闖進來做什麽?!快出去,快出去!”
君天瀾自然不會搭理她,大步走過來,在床榻邊坐了,握住沈妙言的手:“妙妙!”
沈妙言眨了眨眼睛,“我莫非是出現幻覺了?”
君天瀾解釋道:“上次你信中說,可能五月臨盆,所以我特地掐着時間趕過來。”
他垂眸,大掌輕輕覆在她的肚子上,“還好,我沒有來晚……你生念念時,我沒能陪在你身邊,這一次,我會寸步不離地陪着你。”
他說完,分娩時的疼痛正好襲來。
沈妙言額角沁出細密冷汗,也是疼得糊塗了,懵懵懂懂道:“那什麽……我如今也算是大魏女皇了,君天瀾,你得給我行禮呀……”
男人嘴角抽得厲害,“妙妙,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話音落地,沈妙言終是忍不住喊出了聲,“啊啊啊!好疼好疼!君天瀾我要不行了!”
兩個穩婆也終于趕了來。
素問怕沈妙言分娩時堅持不住,把準備好的人參切片塞到她嘴裏,然而沈妙言哭得厲害,連嚼都沒嚼就又給吐了出來。
君天瀾皺眉,把她吐出來的人參小圓片放進自己嘴裏嚼爛了,俯身吻住她的唇瓣,直接給她渡了進去。
“嗚嗚嗚……”
沈妙言隻一個勁兒地哭,勉強把那人參渣吞下,嗚嗚咽咽道:“君天瀾,你也跟着欺負我……都是你惹出來的,我再也不要給你生孩子了嗚嗚嗚!我怎麽那麽倒黴呀……怎麽就遇上了你……好疼呀!”
她哭得小臉皺成一團,旁邊穩婆還在不住地喊“皇上再用力一點,就快要出來了,已經看見頭了”、“已經看見腳了”之類的話,卻惹她哭得越發厲害。
君天瀾心疼得緊,隻覺如今這點滴時光,都是煎熬。
正在這時,屋子裏終于響起一陣響亮的啼哭。
一名穩婆歡喜地抱住渾身是血的小小嬰兒,湊到沈妙言和君天瀾面前,“皇上您瞧,是個小公主!”
“好醜啊!”沈妙言看見那小嬰兒渾身皺巴巴又全是血,鼻子一酸,又開始哇哇大哭,“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醜醜的小東西出來……君天瀾,看見沒有,你的女兒就是這麽醜……”
“不醜不醜!”君天瀾緊忙安慰她,“過幾天長好了,就白嫩嫩非常好看了!”
沈妙言哽咽着,暗道她受得這苦也算是到頭了,誰知另一個穩婆驚喜大喊道:“哎呀,恭喜皇上,竟是個雙胞胎呢!這肚子裏頭還有一個!皇上啊,您再加把勁兒,生出來就好啦!”
沈妙言兩眼一翻白,差點暈過去!
房中人仰馬翻一陣大亂,好歹總算是母子平安。
夕陽如血。
沈妙言睜開眼時,看見床邊擺着兩個搖籃。
她正好奇想湊過去瞧瞧,卻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擡起頭,就看見面容冷峻精緻的男人,坐在床邊,正默默凝視她。
兩人沉默着,不知過了多久,君天瀾才啞聲開口:“還疼嗎?”
沈妙言收回視線,半阖着眼簾,驕矜地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怎的,她如今在他面前,總會油然而生一種功臣般的驕傲。
因爲他君天瀾的幾個小崽子,全是她給生的。
正暗暗得意時,卻有冰涼鹹濕的液體,緩緩滴落在她臉上。
她擡起眼簾,看見那個權傾天下的年輕帝王,僅剩的鳳眸微微發紅,一行清淚順着他的面頰滾落到下颚,再緩緩滴落在她的臉上。
暮春的夕陽,穿透綠紗窗,把房中的一切,都鍍上了暖暖的色調。
倦鳥投林,遠遠傳來幾聲悠長寂寥的鳥鳴,越發稱得這寝屋靜谧安詳。
躺在床上的女子,輕輕擡起手,白嫩細膩的指尖,爲男人拂拭下那一滴淚,輕聲道:“這麽大的男人了,哭什麽?”
帳幔中,君天瀾緊緊握住她的小手,俯身貼上她的面頰,呼吸之間都是淚意。
他的薄唇貼着她的耳畔,聲音低醇沙啞,透着哽咽:“憐卿之痛,恨不能代而受之……”
沈妙言心尖一顫。
“妙妙,咱們再也不要寶寶了。”堂堂七尺男兒,埋首于她的頸間,哽咽得像個孩子。
沈妙言眼圈漸紅。
從小到大,她見識過他的強大,見識過他的堅韌,見識過他的殘酷,卻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狼狽的一面。
他可以在領受七十軍棍後面不改色,甚至都不會叫一聲疼。
可他卻在看見她分娩時,哭成這樣……
她閉上眼,淚水順着眼角淌落進枕中。
得夫如此,她複何求?
今夜月光皎潔,夜色中彌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繡榻上帳幔低垂,大紅錦被的遮蓋下,高大的男人正擁着嬌小的姑娘入眠。
他睡得那麽香,抱得那麽緊,仿佛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翌日。
沈妙言早上起來時,身邊空空,隻帳幔中還殘留着一點龍涎香。
她有些惆怅地呼出口氣,他,走了嗎?
心頭,好像少了點兒什麽。
她緩了緩,軟軟喚道:“拂衣,扶我起來梳洗。”
隔扇“吱呀”一聲被推開,剛在庭院中練完刀法的男人跨進門檻,走到繡榻前撩開帳幔,熟稔地拿起挂在床頭的衣裙給她套上:“伸手。”
沈妙言乖乖伸手,驚奇地“咦”了聲,“你沒走嗎?”
男人聲音淡淡:“我讓懷瑾扮成我,在宮裏裝病,所以可以在這裏多住幾日。手放下,伸另一隻手。”
沈妙言“哦”了聲,一邊照做,一邊認真道:“君天瀾,你知道剛分娩過的姑娘,要坐月子不?”
君天瀾瞟了她一眼,“知道。”
“那坐月子得吃好東西,你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