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身姿纖瘦、妝容清麗的姑娘,以團扇遮面,細聲道:“莫非,你就是那位鳳儀郡主魏天訣?”
沈妙言負手而立,聲音淡淡:“是又如何?”
那姑娘鼓起勇氣,慢慢道:“小女乃是滄州城太守之女,喚作季如意。魏天訣,大魏已經亡了,如今坐在帝位上的,是魏驚鴻魏大都督。而你,也已不是什麽郡主了。”
“呵。”沈妙言發出一聲輕笑,“那又如何?”
秋雨茫茫,夜風卷起她素白的裙角與寬袖,紅绉紗燈籠的光照在她的面龐上,那雙琥珀色琉璃眼深不見底,閃爍着冷戾的暗芒。
她看起來,邪肆而張揚。
衆女心中湧起莫名的恐懼,不禁齊齊吞了口口水。
那名虎背熊腰的李姑娘在地上滾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扶自己起來,不覺羞惱,含淚爬起來,怒罵道:“你既非郡主,又怎敢在我等面前耀武揚威?!本小姐命令你,馬上給本小姐磕頭道歉!”
沈妙言冷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吓得她又急忙後退幾步。
此時圍觀的人漸漸多了,季如意搖了搖團扇,餘光落在了人群之外。
那個身着龍袍的男人負手而立,即便站在一群貴公子後面,也仍舊像是個發光體,令所有人在他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杏眼中無法自抑地湧出濃濃愛慕,她強壓下心底的渴望,轉向沈妙言,柔柔弱弱道:“魏姑娘,李姐姐不過是随意說了幾句玩笑話,你這般大動幹戈,甚至直接捏碎她的腕骨,恐怕不妥吧?我看你不如向她緻歉,剛剛的一切恩怨,便一筆勾銷好了。”
她生得精緻漂亮,這番話又進退有度,一時間赢得不少圍觀衆人的稱贊。
季如意面頰微紅,擡手把垂落在眼前的一縷碎發捋到耳後,姿态娴靜而端雅。
她的餘光悄悄望向不遠處的君天瀾,杏眼中滿滿都是愛慕,暗道雖然自己容貌不及魏天訣豔麗妖媚,可帝王中意的,不都該是女子的品性嗎?
魏天訣驕橫無禮,毫無女子該有的溫柔恬靜,想必皇上喜歡的也隻是她的容貌。
可隻要他看到自己的賢淑,一定會愛上自己。
她信心滿滿地想着,不防沈妙言緩步走到她面前。
她愣了愣,笑道:“魏姑娘這是——”
“啪!”
響亮的耳光聲陡然響起。
季如意捂着通紅的面頰,不可置信地望向她,這個女人是瘋了嗎?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動手?!
她就不怕皇上嫌棄她粗魯嗎?!
沈妙言把她臉上的驚愕與難堪盡收眼底,笑得妩媚邪肆:“就算大魏暫時不在了,即便魏驚鴻是我的仇人,可仔細論起來我仍舊算是他的義女。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命令我給人道歉?”
季如意難堪得要命,忍不住淚意盈盈地望向君天瀾。
君天瀾負着雙手,緩步從人群中踏出。
“皇上……”季如意擡起通紅的眼眸,纖瘦的身姿看起來宛如弱柳扶風,“皇上,求您爲臣女做主……”
君天瀾鳳眸幽暗,聲音低沉:“跪下。”
季如意眼底立即湧出歡喜,得意地望向沈妙言。
君天瀾又重複了一遍:“跪下。”
季如意見沈妙言不肯跪,又軟聲道:“算了,魏姑娘曾經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如今皇上讓她當衆下跪,到底她心裏接受不了。我替李姐姐做主,就原諒她好了。”
沈妙言“噗嗤”笑出了聲。
“魏姑娘,你笑什麽?”季如意不解地望向她,“我可是在爲你說話。”
沈妙言慢條斯理地繞到她身後,突然擡腳踹向她的膝蓋窩,一腳把她蹬得跪了下去。
季如意發出一聲驚呼,沈妙言俯身湊到她耳畔,聲音清脆甜糯:“季小姐,皇上是讓你跪哦!”
君天瀾連一眼都未曾給季如意,隻淡淡道:“過來。”
沈妙言蹦跶到他身邊,君天瀾與她十指相扣,周身的帝王氣勢暴露無遺:“即便大魏不在,可她背後,還有整個大周。堂堂大周樂陽郡主,豈容得你們這群人如此羞辱?傳朕旨意,季如意和李殷目無尊卑,責令抄寫《女戒》、《女訓》千遍。”
他說罷,牽着沈妙言,大步離開了遊廊。
圍觀衆人都是自掃門前雪的,哪裏肯給季如意兩人求情,隻馬不停蹄地追着沈妙言與君天瀾去了大花廳。
留下來膳後的夜寒朝呆呆跪在地上的兩名小姐擡手:“二位,請吧?”
說着,嘴角禁不住翹了起來。
他家主子還真是舍不得郡主受一點兒委屈,這種小事,郡主明明自己就能搞定,他還偏偏要出手,這真是殺雞用了宰牛刀。
大花廳中濟濟一堂,南境的将領和重要官吏幾乎都到齊了,正觥籌交錯地飲酒作樂。
沈妙言端坐在君天瀾身側,單手托腮,琥珀色雙眸彎如新月,看起來一派純淨無暇。
然而她此時的心思,全都落在了連澈身上。
也不知連澈他,究竟有沒有把事情辦好?
此時臨安王府後院,一個黑影正朝君天瀾臨時設置的書房逼近。
黑影輕飄飄落在樹上,朦胧光影中,依稀可見他生着一張清秀白淨的面龐,左眼角下一點朱砂痣,不是連澈又是誰。
他靜靜注視着守在書房外的侍衛,暗道君天瀾爲人謹慎,除了門口有人把守,看不見的角落一定還藏着實力高深的暗衛。
然而姐姐花了這麽多天去哄君天瀾,終于哄得他舉辦那勞什子的慶功宴,成功把大部分守衛都調去了前院,這般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絕對不能失手。
桃花眼眯了眯,他整個人化作殘影,一掠而下。
……
前院的慶功宴結束前,沈妙言灌了君天瀾不少酒,然而這個男人就像是泡在酒缸裏長大的,居然怎麽都喝不醉。
她無法,隻好陪着他回後院,踏進門後吩咐侍女道:“沐浴的熱水準備好了嗎?”
幾名侍女立即屈膝行禮,認真道:“皆已準備妥當。”
沈妙言便仰頭望向君天瀾:“你去沐浴吧,我待會兒再去。”
男人薄唇微抿,深深凝了她一眼,擡步往屏風後而去。
他走後,房間角落的小地毯立即被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