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默默注視她的背影,隻覺這女人似乎又瘋了一點。
小童領着兩人穿過長生殿,沿着雕花遊廊走了許久,終于在一座用漆黑巨石堆砌出的屋子前駐足,“郡主,師父在裏面等你們。”
“多謝。”魏靈玄向他微一颔首,推開烏黑的門,拉着沈妙言大步踏了進去。
沈妙言眯了眯眼睛,這屋子裏點着上百盞燈,光線極爲明亮。
居中并排放着兩座石床,周邊擺放着各種亂七八糟她叫不出名字的道具,也不知是用來幹嘛的。
“道長,可以開始了嗎?”
魏靈玄聲音中透出狂熱。
沈妙言這才注意到,石屋子的角落,還站着一個男人。
明明燈火璀璨,可他身着黑色道袍負手立在那裏,卻格外低調而不引人注意。
他轉過身,面容俊俏卻陰柔,唇角微微翹起,一雙陰鸷的眼黏在沈妙言身上,明明是含笑的目光,卻令人很不舒服。
随着他的轉身,一股異香在石屋子裏彌散開。
沈妙言皺眉,下意識地擡袖遮住口鼻,旁邊的魏靈玄身形搖搖欲墜,竟直接暈厥了過去。
“這麽多年,終于見到你了,我的天女。”無寂緩步靠近她,細長雙目中的狂熱更甚于魏靈玄,“放心,這迷藥對你并沒有影響力。”
沈妙言接連後退幾步,直到後背撞上石壁。
她試探着挪開寬袖,果然這迷藥對她并不起作用。
她定了定心神,盯着無寂,沉靜道:“你是誰?”
“我是誰……”無寂伸手掐住她的下颌,俯視着她那張絕豔小臉,眼中流露出滿意,“自然是創造你的人。”
“創造……我?”沈妙言無法理解他的措辭。
無寂微笑,仍然一眨不眨地注視她那雙琥珀色雙眼,“你的娘親原是大魏郡主,爲何會出現在楚國?”
沈妙言發怔:“爲何?”
“那年元宵的煙花很美,當然你娘親也很美。”無寂笑容越發燦爛,與他周身陰柔的氣息格格不入,這種反差令人格外不舒服,“我把她擄走帶到楚國,喂她丸藥令她失去所有記憶,告訴她她叫衛筝,把她送到你父親身邊,制造他們的相逢相愛,所以這世上才有了你啊。不是我創造出你,又是誰創造出的?”
“是嗎?”沈妙言注視着他漆黑不見底的細長雙目,琥珀色瞳眸漸漸失去神采。
無寂牽着她的手,引導着她在石床上落座,嘶啞難聽的聲音裏盛着盈盈笑意,“昔日的君天瀾,小小年紀一無所有流落街頭,卻爲何能成爲楚國國師?”
“爲何?”
“因爲我啊。他入山拜師,正是拜我爲師。他的功夫,他的心魔,他的一切,作爲師父的我,都了如指掌。是我,把他送上楚國國師的位置。”
無寂輕輕撫摸沈妙言的手背,姿态閑适自得,“沈國公府覆滅,卻獨獨留下你。你知道爲什麽嗎?”
“爲什麽?”
“因爲君天瀾欠沈國公的那個人情,正是我從中制造的啊。讓我的好徒兒遇到襲擊,再讓沈國公從旁路過救下他,這不就是絕佳的人情債嗎?你爹娘活着隻會妨礙我,我隻要留下你這顆火種,就足夠了。”
無寂潮濕黏膩的手掌撫上沈妙言的面頰,動作之輕柔,宛如在撫摸他的情人,“二十多年前周國的那場大亂,也是我制造的,畢竟他被送出周國,更有利于我掌控安排他。他是天定的帝王之命,而你身懷鳳歌,我隻要掌控住你們,就等同掌控了這天下,多麽美妙啊……我的寶貝兒,你說,是也不是?”
明明是嘶啞難聽的聲音,語調卻極爲溫柔綿膩。
像是光鮮亮麗的響尾毒蛇搖擺着尾巴,發出聲響吸引獵物前來。
沈妙言雙眸迷離,緩緩軟倒在他懷中,“你将,掌控天下……”
“真乖。”無寂把玩着她,看待她的目光猶如看待一個美麗的人偶,語氣透出居高臨下的施舍,“我的寶貝兒這麽美,在奪取你的氣運之後,我也舍不得把你弄死呢。不如就乖乖做我的傀儡娃娃,你可喜歡?”
“傀儡娃娃……喜歡……”
少女在他那雙詭異雙眸的注視下,早已失去所有意識,隻順着他的話乖巧應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着墨袍的男人在石屋子裏縱聲發出狂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他很快把沈妙言放平在石床上,拿起銀針紮進她的皮肉中,動作迅速地開始放血。
而沈妙言大睜着雙眼,安靜乖巧地注視着屋頂,仿佛根本察覺不到痛楚。
另一邊,大梁城。
深夜時分,皇宮中就已亂成一鍋粥。
魏成陽登上城樓,觸目所及都是軍隊,烏壓壓的大片大片,緊緊包圍住皇宮,容不得半隻蒼蠅飛出去。
他身着細铠,儒雅的面龐很是平靜。
雖然料到魏驚鴻會反,卻沒料到竟然反的這樣快。
他的視線從城樓下方掃過,更沒料到,朝中竟然有這麽多臣子,都已投靠魏驚鴻。
他撫着美髯須苦笑了下,難道他這個天子,待他們還不夠好嗎?
視線落在喬以烈身上,他定定道:“喬老丞相。”
此時的喬以烈騎着駿馬,看上去頗爲意氣風發,“皇上可是有什麽要事?”
“你我心知肚明,這皇宮遲早會被攻破。然而即便如此,皇宮中依然有忠于朕的侍衛。你們若想攻下皇宮,不耗損一定兵力是不可能的。朕與你們做個交易,放雨兒一條生路,朕開城門投降,你們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取下皇宮,如何?雨兒也是你的曾外孫,你也應當想他活着的。”
“哈哈哈哈哈!”喬以烈大笑出聲,“魏化雨不過是本相庶子之女所出,又哪裏及得上本相的親女兒重要?”
他的親女兒正是魏驚鴻的夫人,大喬氏。
魏成陽眸中現出一抹失望,攏在明黃色寬袖中的雙手狠狠攥緊,發狠的目光又轉向喬以烈身後一人:“尚弘闊,你原不過是禦奴坊的奴隸,是朕看中你的才華,親自爲你免去奴籍,讓你做縣令,再一層層提拔你爲如今的正三品大夫!”
那尚弘闊冷笑了聲,“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