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無大礙。”沈妙言垂眸,琥珀色瞳眸中流轉着淡淡光澤,“都是我學藝不精,若我像雪姐姐那般厲害,一定能徹底把魏靈玄的琴聲給壓下去。”
她說着,越發欽佩起姬如雪。
看上去那麽賢惠溫婉的姑娘,在琴藝上的造詣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而此時被她惦念崇拜的對象,正盯着一鍋剛出爐的點心皺眉頭。
七星樓第八層,姬如雪拿起點心旁邊的食鹽罐子,本想撒一把到點心上,可又皺眉咬唇,天燼已然知曉她并沒有失憶,所謂失去味覺也是假的。
她不能再用難吃的點心報複他了……
她不情不願地端起那碟點心,走到窗邊的案幾旁跪坐下來,“喏。”
正伏案抄寫經書的男人聲音淡淡,“喂我。”
姬如雪挽袖拿起一塊遞到他唇邊,不經意看見他抄寫的經文,隻見字迹淩厲,殺意畢現。
過去那個充滿戾氣的少年仿佛又浮現在眼前,她拿起那卷經書,“你又想殺誰了?”
君天燼攬住她的纖腰細細摩.挲,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沒誰。”
“你覺得你能騙過我?”姬如雪把那經書放回書案,“你們大周皇族的人心魔太重,唯有每日抄寫經書方能壓一壓那心魔。你這幾年每日喝茶誦佛,戾氣漸消,可這幾日我觀你殺氣日益濃厚,定是大梁城出現了什麽人,引得你如此。”
君天燼摘了面具,俊美的面容雖與君天瀾一模一樣,卻多了幾分纨绔和邪魅。
他唇角勾起,擡手捏住姬如雪的臉蛋,“雪兒這是在……關心我?”
“呸!”姬如雪推開他的手,美麗的眼睛裏流露出恨意,“你害死我父親,發動叛亂占據鬼市、毀我清白,我盯上的是你的性命!”
盡管這話該是充滿恨意和憤怒的,然而姬如雪素日裏心地善良,這麽恨恨地說出來時,輕飄飄一點分量都沒有,倒像是背誦戲本的稚女。
君天燼低頭凝着她,見她小臉漲得通紅,不禁含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臉蛋,“雪兒如此可愛,真叫爲夫把持不住。”
說着,扣住她的後腦,低頭就去啄她。
姬如雪“呀”了聲,雙手死死推拒在他的胸膛上,偏過臉憤聲道:“君天燼你個混蛋,你走開!”
君天燼低笑出聲,沒再跟她開玩笑,目光重又落回書案,“雪兒,我想殺人。”
姬如雪望着他冷峻的側臉,輕聲問道:“你想殺誰?”
“仇人的女兒。”
“她得罪過你嗎?”
君天燼默了下,淡淡道,“未曾。”
“冤有頭債有主,你可以殺你的仇人,卻不能對他的女兒下手。”姬如雪捏着裙擺,眉宇糾結,小聲道,“正如同我恨你,但我并不會因此遷怒你身邊無辜之人。”
君天燼聞言,有些複雜地望向她。
自從魏元基的女兒來到大梁,他就恨不得殺她而後快。
内心被壓抑的暴戾幾乎無法抑制,即便抄寫佛經,也無法緩解半分。
可是……
他凝望姬如雪白淨的臉蛋,這一刻,内心的戾氣,莫名消散無蹤。
他擡手,輕輕撫摸姬如雪的面頰,似是嘲諷,似是歎息:“我的雪兒,還真是善良。”
不愧是他的太陽,是鬼市的太陽。
然而有些麻煩事,即便不主動去觸碰,它也會自己找上門。
這日沈妙言閑來無事,親手做了些桃花酥,盛在食盒裏打算去探望連澈。
她帶了素問和韓叙之,乘坐馬車來到鬼市入口,剛踏進去就聽見鬼市一處攤販前正鬼哭狼嚎,人群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也不知在鬧什麽。
她好奇地靠近,韓叙之爲她擠開前面的人,隻見一名穿着灰鬥篷的攤販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哀嚎,左臂竟被人用長刀生生砍斷,正靜靜躺在不遠處。
“啧,你說你什麽都賣,可我就看中你身上這兩隻手臂,沒辦法,既然你說什麽都賣,那我隻好動手喽!”
一名錦衣公子歪靠在攤子前,三角眼斜挑着,嘴唇因爲過于削薄而顯得很是邪氣刻薄。
他身邊放置着一把長刀,刀尖正淋淋漓漓滴下鮮血。
沈妙言靜靜看着,這人該是來鬼市挑事的。
鬼市權勢鼎盛不亞于皇權,這人究竟是誰,敢幹出這樣的事,不是膽子大,就是有後台……
她正蹙眉間,清媚的聲音自人群外響起:“穆銘,我讓你買東西,你在這兒幹什麽?”
面容絕美的姑娘冷着臉,負手踏進人群,冷冽的目光如掃視蝼蟻般瞟了眼那名半死不活的攤販,嫌棄道:“也不怕髒了自己的手!”
穆銘掂了掂長刀,一邊兒唇角高高揚起,“鬼帝欠了咱們南境五年供奉,總得送他點兒見面禮不是?我瞧着這人的雙臂,就是再好不過的禮物。”
話音落地,他正要動手砍下那小販另一邊手臂,急急的馬蹄聲驟然響起,一匹棗紅馬急速而來,竟沖開人群,馬蹄高高擡起,似是要踩到那穆銘臉上。
穆銘不避不躲,掂着長刀,含笑望向馬上的紅衣少年。
連澈及時勒住馬,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鬼帝已經在七星樓等候。見面禮什麽的,卻是不必。”
“啧……”穆銘遺憾地望了眼地上的小販,“那就請沈公子帶路吧。”
話音落地,圍觀人群盡皆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那穆銘踏出去的刹那,他刻薄的嘴唇揚起,陡然回轉身,直接砍向小販的另一隻手臂!
連澈似是早已知道他的動作,随手拔出腰間佩刀擲了過去。
他看起來纖弱,然而力氣卻極大,擲出去佩刀直接把穆銘的長刀斬爲兩段。
四周寂靜,連澈冷冷道:“鬼帝吩咐,見面禮什麽的,不需要。鳳兮郡主,穆公子,請。”
“哈哈哈……”穆銘盯着連澈,陰狠的眸光裏閃過冷意,邪笑着擡步跟上。
沈妙言望着他們離開,仔細想了想,問道:“這穆公子,可是那位南境首富穆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