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鹿園也不是什麽迷宮般的場所,不至于跟丢。
有人,把她劫走了……
——鳳儀身邊這位侍女,似乎叫做鹿兒吧?啧,這名字在鹿園,可算不得吉利,是要被宰殺的呢。
魏靈玄含笑的面龐浮現在眼前,沈妙言眼底現出重重戾氣,快步往回走。
誰知還沒走到一半兒,迎面撞上一名面色焦急蒼白的宮女,那宮女急忙對她行了個禮,“郡主不好了,您的侍女出事了!”
沈妙言心頭一緊,冷聲道:“帶路!”
那宮女帶着沈妙言來到不遠處的抱廈前,此時抱廈前已經圍了不少人,小喬氏、魏靈玄等人都在。
沈妙言透過人群,看見那抱廈外有一棵光秃秃的柿子樹,樹枝上挂着個女人,衣衫破碎,渾身是血。
她的手從樹枝上垂落,殷紅的血液從指尖滴落,地面的雜草盡皆染上那抹駭人的暗紅。
而那張臉,即便被人劃花、血肉外翻,沈妙言也一眼就認出那是鹿兒。
她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魏靈玄她……
魏靈玄滿面關切地望了過來:“鳳儀,你的婢女這是得罪誰了?竟被人弄成這副模樣。來人啊,還不快把鹿兒姑娘從樹上放下來!”
她身後的荷官領命,縱身一躍到柿子樹上,提着鹿兒的後衣領把她扔到沈妙言面前。
沈妙言垂眸,靜靜注視地上的屍體。
四周一片寂靜,她緩緩蹲下去,用帕子輕輕爲鹿兒把臉上的血液擦拭幹淨。
鹿兒的雙眼還是睜着的,皮膚溫熱,可見是剛死不久。
她的視線一寸寸掃過鹿兒身上的傷口,牢牢記住了傷口的位置,這才爲鹿兒阖上雙眼。
“鳳儀……”
小喬氏怕她受不了,把她拉起來,正要爲她擦眼淚,卻見她臉頰幹淨,一滴淚都沒有。
“我沒事。”沈妙言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吩咐旁邊伺候的小太監,“把鹿兒送到馬車上。”
鹿肉宴不歡而散,沈妙言走到鹿園外,正要上車,清媚的聲音自背後響起:“聽聞中原女子膽小如鼠,沒想到鳳儀竟然如此大膽,看見慘烈的屍體也能面不改色。”
沈妙言上車的動作頓住,回頭望她,唇角噙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比不得郡主,把人命當玩笑和惡作劇的風度,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說罷,提着裙裾,優雅地上了馬車。
魏靈玄負手目送她離開,美眸中始終盛着盈盈笑意。
身後荷官輕聲道:“郡主,您覺得魏天訣下一步會如何?”
魏靈玄随手掐了朵牡丹揉.捏,冷笑出聲:“管她如何,終究不過是我解悶的玩意兒。我要魏長歌知道,這世上除了我魏靈玄,再無人能配得上他。”
而馬車中,沈妙言面無表情地看着被白布遮掩的鹿兒。
車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她卻仿佛根本嗅聞不到似的,琥珀色瞳眸清澈無邪,卻也平靜得可怕。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鎮南王府門前停下。
她扶着侍婢的手下了車,就看見府門前聚集了五六名侍衛,正驅趕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拼命擠着想進府,聲音尖銳高昂:“……我與她自幼認識!你們讓我見她一面,她一定會見我的!”
沈妙言眯了眯眼,這人……誰啊?
有侍衛注意到她回來了,急忙奔過來,拱手行了一禮,“王妃娘娘,這個男人自稱是您的舊識,說他叫什麽叙之,非要見您。卑職們怎麽都趕不走他!”
“韓叙之?”沈妙言聲音清幽。
那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聞見背後的聲音,緩緩回過頭,雙眸倏然放大,不顧一切地奔到她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妙言妹妹,我知道錯了,過去都是我錯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收留我好不好?!大周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他滿臉惶恐,眼睛裏充滿了祈求與渴望。
沈妙言沉吟半晌,淡淡道:“進來吧。”
說着,率先進了府。
韓叙之如蒙大赦,急忙推開身邊阻攔他的侍衛,跟上她。
沈妙言回到自己居住的重華苑,在小花廳坐了,正要同他說話,聞見他身上一股馊味兒,蹙眉道:“來人,帶他去沐浴,順便換身幹淨衣裳。”
韓叙之被人帶走後,她百無聊賴地進了内室,目光落在床榻上,那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還是早上臨出門時,鹿兒親自整理的。
低垂的睫毛遮掩了瞳眸中的殺意,她漫不經心地踱到床頭,打開紅木箱,裏面靜靜擺放着她從大周帶過來的寶貝。
她在榻上盤膝坐了,把七彩玲珑珠、藍月光石、青魚珠、半捧雪、烈焰珠、金印石一一取出來,無聊地擺弄。
這些玉石都很漂亮,散發出天生的光暈,豔麗絢目。
她把玩了會兒,一名小丫鬟進來,屈膝行禮:“王妃娘娘,那位韓公子已經梳洗好了。”
沈妙言把珠子一顆顆扔進紅木箱,鎖了箱子,緩步踱到外室。
韓叙之身着幹淨的淺藍色錦袍,長發高高束起,看上去除了纖細瘦弱些,倒也與尋常男子無異。
沈妙言眼角餘光若有似無地掃了眼他.xia身,不動聲色地在主位坐了,淡然地撫了撫裙擺,“你千裏迢迢前來找我,所爲何事?”
韓叙之眼眶發紅,“妙言妹妹,我自從被那個劉将軍抓住,他把我變得不男不女,我每日都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後來,他折磨夠我了,就把我手腳綁了扔到山中喂野狗。幸得我命大,逃了出來。我不敢再呆在大周,聽說你做了魏國的鎮南王妃,因此特地前來投奔你。”
沈妙言不曾看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是鎮南王妃,那麽便該知道,我如今的身份,不适宜與男子接觸。”
“我……我不是男子啊!”韓叙之聲音發苦,突然再度對着沈妙言跪了下去,“我如今無處可去,我願意在妙言妹妹身邊做個内侍。”
沈妙言掀起一半眼簾,靜靜望着他,“内侍?你可知内侍是何意?”
韓叙之苦笑,“如何會不知道呢?不就是太監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