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望向落地青銅鏡,隻見鏡中姑娘衣着華貴繁瑣,雲髻上簪着孔雀藍墜東珠鳳钗,畫精緻的妝容,看上去美豔卻陌生。
她扯了扯唇角,鏡中的姑娘便也笑了。
其實保持微笑,也不是很難。
她想着,把笑容調整到最美的弧度,扶着宮婢的手,款款踏出寝殿。
魏涵已經在偏殿坐着,見她過來,笑着伸出手:“快過來給外祖母瞧瞧。”
沈妙言乖巧地走過去倚在她身邊,魏涵給她撫平衣服上的幾道細褶,“外祖母身體不好,這趟去永安寺,就不随行了。你要寸步不離地跟着長歌,人家欺負你,就讓他爲你欺負回去。”
“外祖母說什麽呀,我如今是郡主,哪裏會有人欺負我!”沈妙言說着,見宮女們擺好了早膳,于是扶着魏涵起身,“外祖母,該用早膳了。”
兩人落座後,有宮女進來禀報,說沈姑娘求見。
這宮中,沈姑娘如今隻有一位。
魏涵望向沈妙言,沈妙言輕笑,“怕是來服侍外祖母的,讓她進來吧。”
沈青青帶着秋枝踏進殿中,笑容滿面地屈膝行禮,“青青給外祖母請安!”
魏涵聽見她那聲外祖母,本覺得不妥,隻是想到她剛失去雙親,終是沒說出口,隻淡笑道:“過來坐。”
沈青青歡喜地坐到她左側,一邊爲她布菜,一邊提起道:“今日永安寺舉行祭天大典,我想與天訣一同前往,正好也給我爹娘、兄長和弟弟的牌位上柱香。”
此話合情合理,魏涵自然沒有攔着她的道理,“此事還得看訣兒的意思。”
沈妙言笑着爲她盛了碗湯,“青姐姐一片孝心,我豈有不答應之理?除了青姐姐随行,連澈也說想過去見見世面,外祖母,他去也沒問題吧?”
“他功夫極好,跟着你,我也放心些。”魏涵欣慰,把兩人的手握到一處,“我隻盼着你們姐妹能好好相處,将來彼此有個照應。”
沈青青眉眼彎彎地應道:“我自然願意和天訣好好相處,天訣,你可别嫌棄我煩。”
沈妙言歪了歪腦袋,瞳眸清澈,天真無邪宛如孩童,“怎麽會?!隻是我如今占了青姐姐原本的郡主位分,你可别憎惡我、使計害我才好。”
沈青青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很快掩去那抹不自然,“天訣妹妹真愛說笑,你生得美,我喜歡都來不及,又怎會害你!”
魏涵把這兩人言語中的暗箭聽在耳中,垂眸飲湯,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沈青青若是識相,她不介意如從前那般寵她。
若是不識相……
到底,訣兒才是她的親外孫女。
用罷早膳,沈妙言與沈青青一同往皇宮門口而去。
此時宮門前早已遍布車馬旌旗,遠遠看去花團錦簇,一派熱鬧喧嚣。
宮女笑吟吟領着沈妙言找到馬車,卻見連澈已經騎馬守在車邊了。
連澈目光不善地掃過沈青青,“姐姐帶這個東西做什麽?”
這個東西……
沈青青面皮頓時漲得通紅,難堪地緊攥住雙手,眼中難掩憤恨。
“她要去永安寺祭拜父母。”沈妙言随口解釋,沒管沈青青,扶着宮婢的手先上了馬車。
沈青青很快跟上去,在裏面坐了沒多久,就聽見外面響起呼号,馬車緩緩啓程,朝南邊兒的永安寺而去。
兩個時辰後,車隊停在了永安寺外。
沈妙言下了車,舉目四望,明明是初夏,可此地的林木卻泛出淺淺的紅黃之色,仿佛秋天一般。
魏長歌不知何處出現在她身邊,見她面露詫異,不禁笑着解釋道:“五年前開始,這裏的草木就始終是這種怪異的顔色。皇兄也曾派人查過,卻一無所獲,大抵是自然千變萬化所緻吧。”
“倒是神奇……”沈妙言笑了笑,與他一同往寺裏走。
沈青青跟在他們身後,眼底滿是嫉妒與憤怒。
衆人沿着山間石階而上,走在最前面的是君天瀾、魏成陽、鬼帝以及君舒影,君天瀾不覺側首,清晰地看見他的小姑娘不小心絆了下裙子,正要傾倒時,旁邊魏長歌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笑着道謝。
他們看起來,那麽親密……
狹長鳳眸掠過複雜,他收回視線,表情依舊冷淡,可攏在袖中的手卻深深攥成了拳。
魏長歌和君舒影走到前面去了,鬼帝含笑湊到他身畔道:“這是怎麽了?吃醋?嫉妒?羨慕?難受?孤獨?”
清晰地道明了君天瀾所有心事。
君天瀾面無表情,“并沒有。”
“呵,你瞞得過别人,卻瞞不過我。”鬼帝說着,伸手想去摸他的頭,卻被他避開。
“啧……”他撚了撚手指,眼底掠過暗色,“讓我摸摸又如何?”
“惡心。”
“哦,那抱抱呢?”
“更惡心。”
“哈哈哈哈哈!”
鬼帝自個兒在那裏放聲大笑,君天瀾越發覺着這家夥礙眼,加快步伐往前面去了。
鬼帝負手跟上,目光若有所思地凝望他的背影,他其實……
真的很想抱一抱他。
小時候就沒有抱過,将來,更無可能。
衆人來到寺廟,僧侶們帶着他們去了各自的禅房。
沈妙言分到的禅房是僅次于幾位帝王的,面積很大,窗明幾淨,床榻、梳妝台、衣櫃、筆墨紙硯等物一眼俱全,且都十分精緻。
分配過來伺候她的宮女笑嘻嘻道:“本來這間禅房是皇後娘娘的,隻是娘娘說,郡主過去吃了很多苦,如今回家了,該好好享福才是。”
沈妙言撫摸着潔白幹淨的被褥,望向窗外的幽幽翠竹,莫名鼻尖發酸,軟聲道:“替我多謝嫂嫂好意!”
宮女應下,“旅途勞頓,奴婢伺候郡主更衣梳洗。”
祭天大典定在明日,因此今天時間充裕,可以好好休息。
梳洗罷,已臨近中午,不知怎的,原本清朗的天空又陰雲密布,眼見着又是一場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