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澈忽然湊近她耳畔,壓低聲音:“姐姐可有心疼我?”
他離得太近,呼出的熱氣盡數噴到沈妙言耳中,弄得她渾身不舒服,連忙後退數步。
“呵……”連澈輕笑了聲,“姐姐便好生待在這裏吧,我相信,這裏的經曆,會對姐姐大有裨益。”
說罷,擡步離開了這裏。
臉上有疤的男人湊過來,好奇道:“你是二爺什麽人?我在鬼市待了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二爺對誰這般親切的!”
沈妙言并未回答他的話。
男人幹笑了聲,“在下李富,姑娘瞧着弱質纖纖,也不知能在咱禦奴坊堅持多少天?這面紗看着甚是礙眼,還是取了吧!”
說罷,伸手去捉那面紗。
沈妙言足尖一點,運着君舒影教她的風騷步法往後避開。
她以爲她的速度已經夠快,可誰知,這個男人的手法更快!
在她退出去的刹那,她臉上的面紗就已被摘下!
她心中暗驚,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過是鬼市低等的教習,可功夫竟然這般厲害!
李富盯着她那張疤痕交錯的臉,笑道:“若無這些疤,倒也是個美人,緣不得我們二爺喜歡。姑娘請吧!”
沈妙言與他保持距離,一同進了禦奴坊的屋子。
屋子光線昏暗,女子的大房間裏,幾十張褥子并排放在一處,上面還蜷縮着幾個小姑娘,衣裳帶着血迹,看上去纖瘦蠟黃。
“三日後,姑娘會與這些人一同參加爐山初試。”李富摸了摸下巴。
沈妙言蹙眉,“什麽是爐山初試?”
李富笑得意味深長,“這間屋子一共住着百人,你們會一同進爐山。爐山中藏有十斤糧食,你們需要在山中待滿十日。最後活下來的人,就算是通過第一輪訓練。”
琥珀色瞳眸不覺微微放大。
沈妙言自然清楚,十斤糧食,最多維持一個人生存十日。
一百個人,去争那十斤糧食,與其說是争糧食,不如說是争活下去的機會。
耳邊忽然響起連澈的聲音:“我當年,也是孩子。”
她心中一陣悸動,“你們二爺,當年也參加過爐山初試?”
李富笑着點頭,“自然,當年二爺可兇了,五歲就通過了爐山初試。不止是他,鬼帝大人,也是從爐山走出來的。”
他走後,沈妙言随便揀了個稍微幹淨些的褥子,環膝坐下。
到鬼市經曆的一切,幾乎要颠覆了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目光從那些蜷縮着的女童、女人身上掃過,她從不知道,世上還有這般殘酷的地方。
道爲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
魏國皇族,怎麽會允許有這麽一個地方存在?
傍晚時分,其他女子陸陸續續回來了。
其中一個看起來活潑伶俐的,睜着圓眼睛奔到沈妙言身邊,“呀,又新來了一個妹妹!”
說着,忽然握住沈妙言的手,笑嘻嘻道:“我叫圓圓,今年十五歲啦!好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其他人也都望了過來。
沈妙言輕聲道:“我叫沈嘉,今年十八歲。”
圓圓伸手就去捏她的臉蛋:“咦,你怎麽看着這麽小?!你的臉怎麽啦?!”
沈妙言撥開她的手,并不回答。
其他女子見她似是不想提起她臉上的疤痕,于是紛紛熱情地自我介紹起來:“我叫采雯,今年十九歲!”
“我叫曼兒,今年十歲!”
“我叫……”
她們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來,沈妙言努力地去記,卻并不能記全。
“嘻嘻,好姐姐,趁着管事的不在,咱們來放煙火?元宵節時,我去鬥獸場給貴人表演鬥獸,偷偷撿了幾隻他們不要的爆竹!”
圓圓說着,從貼身的衣裳裏,寶貝般取出幾顆炮竹。
“呸,沒有火,你放什麽爆竹?!”
“我這有火,我這有火!我去外面跑腿時,從人家店裏偷來的,嘿嘿!”
沈妙言靜靜望着她們,昏暗的光線中,她們一張張臉兒盡管沾着髒污和血迹,可那一雙雙眼睛,卻亮的出奇。
她們點燃了爆竹。
“怎麽是個啞的?!”
“哎呀居然是個啞的!”
衆人埋怨着,又點燃第二顆。
第二顆倒不是啞炮,在房間中立即發出巨大的爆炸聲,惹得滿屋的姑娘都哈哈大笑。
外面的守衛聞風而來,聞見屋子裏的火硝味兒,不由分說地解了腰間的鞭子,直接抽在這些姑娘身上:“老子叫你們睡覺,你們他.媽的給老子放爆竹!叫你們放,叫你們放!”
他嘴中罵罵咧咧不停,一鞭鞭抽下來,滿屋子的姑娘紛紛鑽進褥子,不再出聲。
沈妙言的臉頰被鞭尾掃到,旁邊的圓圓連忙把她按進褥子裏。
那護衛打了會兒,約莫是累了,又大罵着離開。
他走後,沈妙言看見這些姑娘紛紛從褥子裏鑽出腦袋,繼續哈哈大笑。
仿佛那些鞭子落在她們身上,一點都不疼。
圓圓摸了摸沈妙言滲出血液的臉頰,贊道:“姐姐的臉長得真好看,比我們都要好看!可惜了這些疤痕,也不知能不能痊愈!”
沈妙言暗道你還是關心一下三日後的爐山初試比較重要吧,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誰還在乎這張臉究竟能不能痊愈?
圓圓話多,又好奇地問她,“姐姐,你是從外面來的嗎?你能不能給咱們講講外面是什麽樣子的?”
話音落地,所有女子都安靜下來。
沈妙言望着她們,隻見昏暗的光線中,她們雙眼閃爍着渴望的光芒,這麽多人,竟是鴉雀無聲。
沈妙言不知道該給她們講什麽好,于是随意扯了點兒草原的美景,又通過自己從書上讀到過的北狄,告訴她們道:“那裏一年四季都是雪天,所有的花兒,都開在雪地裏。冰雕也很漂亮。”
“冰雕是什麽呀?”
沈妙言解釋:“就是用冰塊兒雕刻成的東西。”
衆人不解:“冰塊又是什麽呀?”
沈妙言詫異,“魏國沒有冬天嗎?”
圓圓噗嗤一笑,“姐姐,我們這些人,三五歲就進了鬼市,再沒有出去過,又怎麽會記得,冬天是什麽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