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寂靜。
沈妙言聽着這番剖白,竟不知該作何感想,最後淡淡說了句“我沒有你想的那般好”,就閉上眼就寝了。
薛遠獨坐燈下,平靜了會兒,才開始重新批閱卷宗。
翌日一早,沈妙言醒來時薛遠已經不在了。
她趁着婢女和醫女都還沒進來前,活動了下手腳,發現比昨日又強上許多,估摸着再過半個月,就能恢複如初了。
醫女給她重新換了傷藥,笑道:“夫人的恢複能力真是驚人!夫人可有與公子提起?他是不是也很驚喜?”
沈妙言笑着豎起食指擋在唇前,“噓,我要等健全了再告訴他,你可一定要爲我保守秘密哦!”
醫女笑着應是,給她包紮好,就退了出去。
中午有侍女進來送午膳,沈妙言用過之後,輕聲道:“拿面鏡子來。”
她住的這間房裏并沒有鏡子,連梳妝台都沒有。
那侍女一驚,忙道:“夫人——”
沈妙言冷了臉色:“我就想照照鏡子。你若不肯,等薛遠回來,我就告訴他你伺候不周,讓他把你發賣了去。”
小侍女猶豫了下,還是乖乖去外面給她拿來了一面菱花鏡。
沈妙言望向鏡子,盡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卻仍然被吓了一跳。
薛寶璋下手夠狠的,她的額頭、臉頰和下巴,全是傷疤!
乍一眼看上去,親娘都要不認識了!
她咬咬牙,旁邊侍女小心翼翼道:“夫人不必憂心,公子已經去尋最好的藥了,您的臉上不會留疤的!”
沈妙言眼底掠過暗光,忽然發怒,擡手打翻那面菱花鏡,眼淚無助地淌落:“滾!給我滾!”
菱花鏡落在地上,碎成數瓣。
那小侍女駭了一跳,不敢多言,行了一禮就往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沈妙言聽見外面響起落鎖聲,才擡袖擦去淚水,小心翼翼撿起一枚最尖銳的菱花鏡碎片,悄悄藏進枕頭底下。
晚上薛遠回來,并未多疑,收拾地面的侍女也沒察覺那鏡子少了一塊。
時間一天天過去,沈妙言如今并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進出的婢女都是薛遠的心腹,萬萬沒可能對她透露半個字。
這房間又沒有窗戶,她甚至無法判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就這麽過了半個月,她手腳的傷已經全部養好。
想逃出去的欲.望,越發強烈。
薛遠過來時已是日暮,他親自喂她用過晚膳,便吩咐侍女送她去沐浴更衣。
誰知沐浴過後換的衣裳,卻是一襲绯色嫁衣。
侍女一邊爲她穿上,一邊笑着打趣:“公子十分看重夫人呢,這身紅嫁衣,公子幾天前就吩咐京城裏的繡坊趕制了。瞧這繡紋,都是頂頂精緻的!”
沈妙言面無表情,知道她絕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夜,就得脫身!
屋中燭光高照。
薛遠坐在軟榻上,就着矮幾翻看書卷,一襲紅衣,倒也潇灑俊秀。
侍女們把沈妙言擡出來,好好放到床榻上,行過禮後笑着退了出去。
薛遠合上書卷,走到床榻落座,細凝着沈妙言,“我知道你不願,可沒有關系,來日方長,咱們總能成夫妻。”
沈妙言垂下眼簾,聲音極輕地說了句什麽。
薛遠不解:“妙妙,你剛剛說什麽?”
沈妙言動了動唇瓣,薛遠仍舊沒聽清。
他蹙眉,以爲她要說的是什麽無法啓齒的事,于是俯下身,打算聽個明白。
誰知這一俯身,就察覺到一點冰涼正抵着他的脖頸。
他垂眸,清晰地看見沈妙言手中握着的碎鏡。
屋中寂靜得詭異,薛遠聲音極低:“你的手,恢複了?”
沈妙言懶得回答他這個問題,坐起身,碎鏡依舊死死抵着他的脖子,“放我走。”
似是怕薛遠不信她敢動手,那碎片又深入幾分,殷殷鮮血滲了出來,把薛遠的紅衣染成更深的顔色。
男人眉目越發深邃複雜,“門外,是你的人?”
沈妙言挑眉,隻當他故意诳她,“你想引開我的注意力?”
話音落地,門外響起咔嚓聲,房門被推開,紅衣少年郎負手而來,目光落到沈妙言臉上,不由輕笑:“多月未見,姐姐越發漂亮了。”
“連澈?!”沈妙言大喜,正要問他怎麽來了,忽然想起她打碎蓮花扣一事,于是改口道,“來得正好,快過來把他弄死。”
“……”
連澈嘴角抽了抽,緩步走過去,掃了眼薛遠,“姐姐的臉,是他劃的?”
“是他妹妹。”沈妙言話音落地,直接用手刀劈到薛遠後頸。
她力氣極大,薛遠瞬間就倒在了榻上。
連澈拔出腰間佩劍,正要動手,卻被沈妙言按住。
她眼神複雜地望了眼這個男人,“他是定國公世子、大理寺少卿,若殺了他驚動人就不好了。且讓他多活一陣,将來,我要連本帶息把失去的東西讨回來!”
連澈收了劍,帶着沈妙言運起輕功,鬼魅般離開。
離開之後,沈妙言才發現薛遠有多麽膽大包天。
她這段時日住的地方,竟然就是薛府!
她站在高樓之上,看見滿城侍衛都在尋她,整座鎬京一片戒嚴緊張,薛遠居然在這樣的檔口,把她藏在薛府!
連澈望着她沉默的側臉,“姐姐打碎了蓮花扣,是要與我回大魏?”
沈妙言望向皇宮方向,那裏燈火通明,宛如仙宮。
她的寶寶,就死在了那金碧輝煌的所在。
而那個男人……
誰知道他在哪裏呢?
一顆心逐漸變得冷硬,她緩緩道:“大魏,可以讓我變得強大嗎?”
“姐姐想要什麽樣的強大?”連澈仍舊注視着她側臉,“可以打敗某個頂尖高手的強大,還是可以打敗十名頂尖高手的強大?”
皇城燈火,月色如畫。
沈妙言轉向他,绯色羅裙在夜風中飛揚,一身風骨,傾倒衆生。
她輕啓朱唇:“問鼎天下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