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和君舒影在乾和宮争執北方邊境的界線問題,沈妙言樂得他倆不在,獨自用罷晚膳,親自點了十幾個信得過的宮女太監,往儲秀宮而去。
儲秀宮住了好幾位嫔妃,不過各自院落都是分割開來的,沈妙言動靜并不大,因此闖進徐思棋的院子時,并未驚動其他人。
徐思棋此時還在用膳,聽見宮女禀報皇後娘娘來了,頓時駭了一跳。
她還未想明白沈妙言來這裏做什麽,沈妙言已經扶着拂衣的手,笑眯眯地踏了進來:“徐姐姐,多日未見,本宮甚是想你。”
徐思棋眼中都是驚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紅潤的臉蛋:“你……你的病……”
“病?你是說本宮感染上的肺痨嗎?”沈妙言歪了歪腦袋,眼中都是戲谑,“徐姐姐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本宮根本沒病,不過是裝出來的。怎麽樣,徐姐姐是不是吓了一跳?”
徐思棋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在燈火中盈盈而笑,盛世華服,金钗朱蔻,美得仿佛神仙妃子,哪裏是生病的模樣!
她的臉色逐漸蒼白可怖,往後面退了幾步,扶着桌角,搖搖欲墜。
沈妙言在主座坐下,姿态慵懶妩媚,琥珀色的雙眸,斜睨向徐思棋,“徐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徐思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既然娘娘沒病,臣妾就放心了。來人,還不給娘娘沏茶?!”
她身後的杏兒正要去,沈妙言一手托腮,笑道:“說起沏茶,上次徐姐姐送了本宮一套不錯的茶具,本宮今夜特地帶過來,想與姐姐同用。”
拂衣捧着托盤上前,添香揭過上面的紅布,盤子上赫然是那套冰裂紋蓮花瓷具。
“你叫杏兒是吧?”沈妙言目光落在那個宮女身上,“就用這套茶具沏茶,去吧。”
杏兒盯着那套茶具,恐懼地咽了口口水,半晌沒動靜。
“怎麽了?快去呀!”沈妙言挑眉。
杏兒求助地望向徐思棋,徐思棋眼神閃爍,快速思考着沈妙言是不是察覺了她的陰謀。
但是不對呀,若真的察覺到了,之前她送荷包的時候,就應該已經察覺了,又怎會和她姐姐妹妹相稱這麽久?
她望向沈妙言,隻見她眉眼純真,隻眼尾透着些許妩媚,琥珀色瞳眸看似清澈見底,卻又透着幾分迷離,令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麽。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興許沈妙言并未察覺到她的陰謀呢?
她攪着帕子,淡淡道:“就按娘娘說的辦吧。”
杏兒低下頭,端過托盤,白着一張臉兒離開。
沈妙言盯着徐思棋,唇角笑意更盛。
過了會兒,杏兒把茶水端回來,戰戰兢兢放到沈妙言手邊的桌案上,“娘娘……請……請用茶……”
“徐姐姐,你這丫鬟真上不得台面,本宮不過叫她斟個茶,她抖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怎麽她了!”沈妙言說着,擡了擡下巴,“去,把這茶給你家主子端去。”
杏兒驚恐地瞪大眼睛,“娘娘?”
沈妙言托腮,“沒聽見本宮的話嗎?本宮今夜心情好,這壺茶,就賞給徐姐姐喝了。”
“可是——”
“可是什麽?!”添香橫眉怒目地打斷杏兒的話,“皇後娘娘賞東西那是給你家主子臉面,你一個做奴婢的,這麽多話做什麽?!”
杏兒被她訓得抖了抖,緊盯着那套茶具,好半晌,才滿臉糾結地端起來,送到徐思棋身邊。
徐思棋眼神頗爲不自在,“娘娘,臣妾并不口渴……這壺茶,能否等臣妾渴了再喝?”
沈妙言望着她垂死掙紮的模樣,唇角的笑容又多了幾分,“好茶經不起放,涼了,就不好喝了。”
“娘娘,臣妾剛剛才喝過兩杯,如今實在喝不下去……”
沈妙言把玩着自己戴了金色甲套的手指,慢條斯理道:“喝不下沒關系,添香。”
添香清脆地應了聲,直接帶着兩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大宮女,不由分說就把徐思棋按得跪在地上,端起那隻白蓮花茶壺,壺口對準她的嘴巴,骨碌碌把一整壺茶水都給她灌進去了!
沈妙言仍舊保持着單手托腮的姿勢,靜靜望着徐思棋恐懼掙紮的模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琥珀色瞳眸泛起冷意,等那一壺茶灌完,她笑問道:“味道如何?”
那壺茶在徐思棋掙紮之中被灑出去一半,此時她的衣襟和臉都濕了,頭發淩亂,濕漉漉地貼着面頰。
她趴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擡眸望向上座那個女人,“你……你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沈妙言居高臨下,“當初梅園門口的那層薄冰,也是你設計嫁禍給安子璇的,真當本宮好糊弄嗎?”
徐思棋眼圈通紅,“你說的不錯,都是我所爲。我就是覺得不公平!你這樣琴棋書畫樣樣不精的女人,憑什麽能得到帝王的寵愛?!而我,我三歲學字,七歲學詩,九歲學琴,十二歲時琴棋書畫已是樣樣在行!”
她幾乎是怒吼出聲,“我如此優秀,憑什麽隻能做區區一個常在?!就因爲你是大長公主認下的孫女,就因爲你出生好,所以你就能在長生殿養尊處優當皇後嗎?!而我,而我卻必須忍受儲秀宮其他嫔妃的欺淩……這一卻,就因爲我出生不如你嗎?!”
“出生?”沈妙言笑了笑,金色甲套緩緩從芙蓉繡金線裙擺上拂過,“徐思棋,你出生在大周的官宦世家,自幼在鎬京嬌養長大,已經比這世上大多數人幸運得多。本宮從前吃過的苦、受過的難,是你無法想象的……”
她閉上眼,十二歲那年,沈國公府被抄家問斬的情景,依舊曆曆在目。
如今她已是大周的皇後,可她的爹娘,卻再也無法醒來看她一眼。
若可以,她甯願用這後位,換爹娘平安無事……
再睜開眼時,琥珀色瞳眸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