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很美,卻令人産生一種歲月若流火,時間如砂礫的悲哀。
她悄悄望向身邊的兩個人,他們都望着天空,側臉是同樣的精緻沉寂。
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安安靜靜看煙花的夜晚,今後還會有嗎?
她不知道。
遠處傳來寂寥清冷的歌聲:“今夕何夕,存耶沒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園樹傷心兮三見花……”
一場煙花作罷,皇宮的鍾聲敲響,已是新的一年了。
君舒影回了自己的行宮,君天瀾陪着沈妙言,在長生殿歇下。
角落燃着的一座枝形燈盞,讓殿中看起來光影斑駁。
君天瀾擁着懷中的人兒,察覺到她的輾轉反側,不由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睡不着?我讓拂衣點些安神香?”
“别。”沈妙言背對着他,“大年三十的,讓她們好好歇着吧。”
“我的妙妙真是純善。”君天瀾把她抱得更緊了些,低頭親了親她的臉蛋,“不過,子時已過,現在是大年初一了。”
沈妙言閉着眼睛,淡淡“嗯”了聲。
“今年是嘉和二年,妙妙十八歲,我二十七歲。時間過得真快。”君天瀾在她背後輕歎,大掌撫上她的肚子,“咱們的寶寶,二月就該出生了,也不知是個乖巧的,還是個頑皮的?”
沈妙言睜開眼,望着明黃色的帳幔,輕聲道:“該是乖巧的吧,我懷他以來,他從沒有鬧騰過。”
君天瀾薄唇漾開淺淺的弧度,“是,一定是個乖巧的。”
沈妙言握住被角,即便背對着他,也能感覺到他身上軟軟的幸福感。
她不由撇嘴:“乖巧或者調皮,不都是你的孩子嗎?你有什麽可樂的?”
話音落地,卻聽得背後的男人笑出了聲。
半晌後,那笑聲漸漸歇了,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臉蛋上:“是因爲妙妙肯搭理我,我才這麽高興。”
那人呼吸之間都是柔軟。
不知怎的,沈妙言心跳有些紊亂,于是把被子蒙過頭頂,隻專心入眠。
她漸漸睡着了,卻沒有意識到,在這一刻,自己竟莫名不再懼怕黑暗。
而與此同時,飛燕宮内,趙婉兒哭着把茶盞、玉器等物都摔了,嘴裏罵罵咧咧個不停:“趙妩那個賤人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能做王妃,憑什麽連皇上都幫着她!她怎麽不去死呀!”
殿中婢女們跪了一地,俱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喲,這是鬧什麽?”安子璇系着兔毛鬥篷從外面進來,掃了眼殿中的狼藉,撇嘴道,“公主摔了這些東西也沒用啊!您已經被貶爲貴人,難道發一通脾氣,就能回到貴妃的位置上嗎?”
趙婉兒雙眼通紅:“怎麽,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不敢。”安子璇在繡墩上坐了,認真勸她,“公主今晚的确是做錯了,那趙妩隻是王妃,與咱們并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更何況她是你的堂姐,她有好前程,你也能間接受益啊!說起來,咱們真正的對手,是沈妙言才對。”
趙婉兒蹙眉,覺着她說的甚是有理。
安子璇按着薛寶璋的吩咐,似是喟歎:“皇上可真寵愛沈妙言,讓她一個人住在那麽大的長生殿!四面還都環水,景緻可真好。不過景緻好是一方面,這數九寒天的,若是行到一般翻了船掉進水裏,她懷着身孕,那真是有的受了!”
“落水?”趙婉兒仿佛得到了什麽天大的提示,連眼睛都亮了起來,“子璇,你說,若咱們果真把沈妙言弄沒了,皇上會不會寵幸咱們?”
安子璇見她心動,頓時竊喜,連忙道:“那是自然!我聽錦貴妃娘娘說了,皇上之所以不寵幸咱們,都是因爲沈妙言善妒,不準皇上來探望咱們!”
“原來如此,她可真是個惡毒的妒婦!”趙婉兒義憤填膺,“憑什麽好東西都讓她一個人占了?子璇,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如何!”
這廂兩人商議完畢,東邊天兒已經露出了一點魚肚白。
兩人因爲徹夜未睡,眼睛裏隐隐可見紅血絲,隻是臉上的神情卻格外激動,那股子亢奮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倆馬上就能當皇後似的。
天色大亮時,薛寶璋坐在梳妝台前梳妝,碧兒從外面回來,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末了說道:“……直到晨色熹微,那安子璇才從飛燕宮裏出來。奴婢尋思着,她倆該是商量了一整晚。”
薛寶璋慢條斯理地戴上東珠耳環,唇角噙着一點笑,面容端豔,“常言道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可本宮瞧着,就她倆那兩個豬腦子,再商量個三天三夜,也商量不出什麽有用的計謀。”
碧兒拾起一隻發钗給她簪上,笑道:“能讓沈妙言損失點兒什麽自是再好不過,若不能,給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薛寶璋擡手扶了扶發钗,眉梢眼角都是從容不迫,“是這個理兒。”
三天後,正是正月初四,明日便是迎财神的日子,君天瀾怕沈妙言閑着無事可做,便允她邀請朋友來長生殿玩。
沈妙言認真地親自帶領拂衣等人布置宮殿,夜九忽然過來,說是有要事求見她。
夜九隸屬夜字輩的暗衛,是君天瀾送給沈妙言的侍衛,年紀雖然小了點,可勝在人機敏,功夫也是不錯的。
可沈妙言沒地兒安排他,幹脆打發了他負責在她出行時劃船。
小家夥絲毫不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即便隻是劃船,也仍舊用心對待,沒有絲毫怨言。
“他怎麽會忽然來找我?莫非是不想再劃船了?”沈妙言嘀咕着,讓添香把他帶進來。
夜九一進來,就滿臉正經地朝沈妙言單膝跪下,拱手道:“啓禀娘娘,卑職有事要報!”
“何事?”
夜九低頭從懷中取出一封銀票,恭敬地呈給添香,“這是趙貴人身邊的丫鬟交給卑職的,那丫鬟讓卑職趁着娘娘在船上時,故意讓娘娘失足落水,說若是事情辦成了,就再給卑職五百兩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