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的睫毛和喜服上,他趴在雪地裏,心如死灰地阖上雙眼。
到了錦州城外的驿館,君天瀾跨下馬,扛着背上泣不成聲的女人,大步跨進廂房。
房中炭火燒得很旺,暖得令人隻穿薄薄的中衣也不會覺得冷。
君天瀾把沈妙言丢到床榻上,面無表情地捏住她的下巴:“看着我。”
沈妙言緩緩擡起眼簾,她的眼睛早已哭得紅腫,此時琥珀色瞳眸仍然濕潤,眸中隐隐可見仇恨。
男人冷笑,“恨我?”
沈妙言别過視線,不語。
“說話!”君天瀾陡然提高音量。
他整個人都瀕臨崩潰的邊緣,天知道他看見她穿着那身紅嫁衣時,他有多想殺人!
他親手帶大的女人,還懷着他的孩子,卻要嫁給另一個男人,憑什麽?!
他捏着沈妙言下巴的手陡然用力,沈妙言疼得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卻倔強地咬緊牙關,不肯發出半點兒聲音。
兩人僵持許久,君天瀾終是不忍松手,望着她下巴上那觸目驚心的紅痕,心中軟了下,正要擁她入懷,卻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他臉色變了又變,緊盯着她,卻見她退到床角,受傷般緊抱住雙膝。
“我搶回自己的女人,不覺得有什麽錯。你好好冷靜下。”君天瀾說完,起身朝外面走去。
廂房中隻剩沈妙言一個人,她默默流了會兒眼淚,忽然下床,推門離開。
驿館中全是君天瀾的人,那些侍衛親眼看見身着雪白中衣、懷着身孕的女人,不管不顧地走出驿館,朝他們來的方向走去。
夜雪很大,可她卻仿佛渾然不覺,隻繼續朝前走。
夜凜見鬼似的匆忙去禀報君天瀾,君天瀾正坐在書房裏的火爐邊看折子,聞言,臉色黑得能吃人,把折子丢到一旁,起身就追了出去。
他騎上疾風,速度很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看見沈妙言獨自在風雪中奔跑。
三千青絲在風雪中飛舞,她跑得氣喘籲籲,卻仍然不願意停下。
馬蹄聲中背後響起。
沈妙言恐懼地回過頭,那個男人正面無表情地策馬而來。
眼淚流得更兇,她跑得更加快。
可再快,又哪裏快得過疾風呢。
腳下踩到一塊尖銳的石頭,她不小心被絆倒在地,雙手深深摳進雪地中,盯着那漆黑的山林,不停地流眼淚。
君天瀾不緊不慢地策馬上前,彎腰把她拎到馬背上,轉身朝驿館走。
他穿着狐裘鬥篷,懷中很暖。
可沈妙言卻無端覺得冷,想要與他保持距離,卻被他摁着腦袋,被迫靠在他的胸膛上。
風雪很大,沈妙言嘴唇翕動,終于說了第一句話:“放我回去……”
她的聲音在發抖,帶着幾分哀求。
君天瀾握着缰繩的手越發收緊,薄唇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線。
“君天瀾,放我回去……”沈妙言鼓起勇氣,仰頭看他,“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可以有自己的選擇。現在,我選擇他,我選擇君舒影。”
君天瀾聽不得她在他跟前說君舒影的名字,眼底神色越發冰冷,“你沒有選擇。”
“當初是你主動放棄我!你選擇了江山,如今又憑什麽來找我?!”沈妙言在他懷中大鬧,“君天瀾,跟着你我不幸福,我不幸福!我喜歡君舒影,我喜歡五哥哥!你放我回去,嗚嗚嗚……”
她哭鬧得厲害,君天瀾眼底殺意畢現,聲音是極緻的冰冷:“沈嘉,你想回到他身邊,不是不可以。”
沈妙言停下哭鬧,透過朦胧淚眼看他,眼中閃爍着光。
男人低頭,與她對視,薄唇揚起一個殘酷的弧度,“我不介意殺了他,然後讓你爲他守墳,如何?也算得上是回到他身邊了。”
這是在拿君舒影的命,威脅沈妙言。
沈妙言望着他如野獸般血紅的眸子,心一點點沉下去。
良久後,她瑟縮在馬背上,小臉遍布驚懼。
君天瀾滿意于她的乖巧,策馬朝驿館飛快掠去。
從錦州到鎬京的十幾天路程,沈妙言都沒有再鬧。
卻也沒有再和君天瀾說過話。
君天瀾倒是無所謂,他們的時間還很長,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的小姑娘重新接納他。
眼見着距離鎬京不到一個時辰的車程,如今剛剛是午後,可君天瀾卻吩咐不必再趕路,就在蒙城稍作休息。
沈妙言一個人躲在房間裏,誰也不肯見。
到了傍晚,有侍女進來爲她梳洗,請她去花廳用膳,她同樣不肯。
侍女回禀君天瀾時,他正和幾名蒙城官員喝酒。
“……郡主臉色很差,狀态也不好,并不肯與奴婢說話。奴婢瞧着,或許皇上需要請個大夫看看。”那侍女認真道。
君天瀾擡手示意她退下。
蒙城縣令是韓家大房的嫡子韓明之,聞言笑道:“早就聽棠之說過,樂陽郡主乃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今日不能見上一面,甚是遺憾。”
“不必遺憾,”君天瀾飲了口酒,聲音透着漫不經心,“明日随朕進京,封後大典上,總能見着。”
他話音落地,在場之人皆都有些吃驚。
韓明之驚奇道:“封後大典?皇上的意思是,封樂陽郡主爲後?!”
君天瀾颔首,“朕的皇後,隻能是她。”
幾名官員面面相觑,随即在韓明之的帶領下,一同恭喜了君天瀾。
此時鎬京皇宮中,薛寶璋正倚在貴妃榻上,百無聊賴地翻閱一本史書。
殿中燃着安神香,正寂靜時,碧兒從外面匆匆進來,“娘娘,公子求見!”
“哥哥?”薛寶璋放下書,微微挑起眉,“他來做什麽?”
“奴婢不知。”
“請進來。”
薛遠身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緩步從外面進來,滿臉正色地給薛寶璋行了個禮,“給娘娘請安!”
薛寶璋親自下榻扶起來,“這裏又沒有外人,哥哥行此大禮做什麽?”
兄妹倆在圓桌旁坐下,碧兒殷勤地給兩人添茶。
“哥哥此次進宮,不知所謂何事?”薛寶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