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把草原的舞蹈帶去四國,讓天下黎民,少幾分疼痛,多幾分快樂……
她還記得那個靈動的少女,卧傷在床時,曾跟她說過的這些話。
話音猶在耳畔,可那個給世間帶來快樂的夢想,卻再也沒有機會完成。
鼻尖泛酸,她輕聲道:“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巫醫檢查了珠兒用的藥,正是貴國宣王妃所贈的藥物,讓珠兒再也不能舞蹈!”
阿獅蘭緊緊攥起拳頭,那麽高大的男人,此時眼中竟隐隐含着淚花。
他的珠兒,那麽漂亮,那麽驕傲,那麽善良,竟然再也不能跳舞……
而這一切,都是謝昭害的!
“果然是她……”沈妙言閉上雙眼,不讓眼淚掉落。
她記得第一次去草原時,拓跋珠用跳舞打敗謝昭,在天下人面前,展示了草原明珠的美麗。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謝昭就嫉恨上拓跋珠了吧?
她忽然睜開泛紅的眼,輕聲問道:“你可有把此事告訴可汗?他怎麽說?”
阿獅蘭更加氣憤,“可汗他一口否定,絕不可能是謝昭所爲!他說謝昭最是善良不過,不可能會謀害珠兒!就算我把證據擺在他面前,他也不肯承認!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麽,珠兒是他的親妹妹啊,他怎麽能這般袒護兇手?!”
草原人性格率真簡單,并不懂諸國的彎彎繞繞、蠅營狗苟。
可沈妙言卻在瞬間就猜想到,拓跋烈爲何會這麽說。
第一,拓跋烈如今娶的王後乃是君子佩,是君舒影的親姐姐,而謝昭,是君舒影的王妃,怎麽算,都該是自己人。
第二,拓跋烈,或許看上了謝昭。
她并未忘記,當初謝昭一支掌上舞,是在拓跋烈手掌上跳的。
再加上,君舒影似乎特别嫌惡謝昭,就好像謝昭曾經做過什麽肮髒的事一般。
所有被人忽略的細節,在此刻彙聚成河。
真相,呼之欲出。
“你想如何報仇?”她擡起眼簾,認真地盯向阿獅蘭。
阿獅蘭狠狠道:“殺了謝昭!”
“我幫你。”沈妙言說的毫不猶豫,“今日萬壽節,四國鬥智,魏國輸給了周國。憑着魏國的強勢,恐怕還要再來一場比武博回顔面。而最好的比試場所,就是狩獵場。屆時人多眼雜,刀劍無眼,宣王妃一時不察被箭射中,也是有的……”
琥珀色瞳眸在燈火下閃爍着光影,明與暗在其中交彙。
獨屬于少女的天真無邪,在滔天的憤怒下,早已消弭無蹤。
阿獅蘭走後,沈妙言望了眼角落裏的滴漏,距離開宴還有半個時辰。
她系了件厚實的绯色鬥篷,捧着琺琅彩掐金絲小暖爐,不準夜凜和夜寒跟着,獨自沿着遊廊散步。
宮中遊廊雕梁畫棟,每隔幾步,廊下就挂着一盞繪着仕女圖的垂流蘇宮燈。
一盞盞燈火映在遊廊外的水中,隐約可見有錦鯉在其中遊動,景緻凄迷美豔。
空氣中彌漫着冰雪的凜冽和梅花的清香,煞是好聞。
她漫無目的的走了片刻,忽然瞧見有巴掌大的金蝴蝶翩跹而過。
“這時節,竟也有蝴蝶出沒……”
她望着那蝴蝶,金色的蝶,翩跹而舞,宛如草原上那個身着金色舞裙的少女。
她下意識地追了上去。
蝴蝶徑直飛入禦花園。
在梅花枝頭上飛飛停停,最後竟飛進了一座精緻的木制朱樓小院。
沈妙言抱着暖爐站在朱樓外,忽覺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她清楚地記得,當初她也是追着一隻金蝴蝶進了這紫竹小苑,不料卻被君舒影發現。
他們的故事,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
還是,更早之前?
她眸中複雜,擡步,推開虛掩的院門,進了紫竹小苑。
朱樓中燈火通明,卻靜悄悄的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指尖拂拭過那些漂亮的竹制家具,一陣夜風從窗外襲來,讓她忍不住将鬥篷裹得更緊些。
她正要上前掩上窗戶,卻見潔白寬大的窗戶帷幕翻卷飛動,無數穿着軍靴的腳,從下方露了出來。
那隻金蝴蝶在半空中繞了一圈,忽然落在她的發髻上。
心髒,驟然加速跳動。
她收回視線,隻當什麽都沒看見,面無表情地轉身,想要離開。
然而朱樓的雕花木門,卻漸漸合攏。
身後傳來絕美的歎息聲,她聽見那個男人用碎玉敲冰般的婉轉聲音,說出惡魔般邪惡的話,“我的小妙妙,你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我該把你怎麽辦呢?囚禁,亦或……滅口?”
妖娆的蓮花香仿若枷鎖,從背後萦繞到她的鼻尖。
那冰涼的刀刃,橫在了她的脖頸前。
……
周國皇宮很大,大到就算是皇帝,也有很多地方,根本未曾去過。
君天瀾負手站在一座破敗的宮室前,靜靜注視着庭院中的枯景。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遊廊響起腳步聲,身着魏國服飾的少女急匆匆過來,臉上還蒙着一塊輕紗。
透過輕紗,隐約可見她的面頰上塗着厚厚的藥膏,将那道從嘴角到耳根的傷疤盡皆覆蓋住。
她快步走到君天瀾身邊,壓低聲音道:“不知太子殿下喚我前來,所爲何事?”
這個總是冷峻沉默的男人,着實令她畏懼。
因此在她收到宮女遞的消息後,就立即尋了個借口,偷偷潛出行宮趕赴過來。
君天瀾隻盯着院中雪景,半個眼神都不曾給她,“可還記得,你真正的身份?”
沈青青身子一僵,低下頭,輕聲道:“記得。”
“你如今所享的錦繡榮華,原都不屬于你。孤能将你送到魏國郡主的位置上,自然也能輕而易舉把你從雲端踩進泥裏。”
沈青青也不算太蠢,知曉君天瀾今日特地找她前來說這些,定然是有事情要交給她做。
她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若有事吩咐,青青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隻要,讓她繼續享受如今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