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望着他的背影,吃掉最後一口棉花糖,覺着這男人有點兒像小孩子,倒是可愛得緊。
正觀望時,忽有蓮花異香自鼻端飄過。
她尋着香味,偏過頭,隻見身着火紅色繡蓮紋勁裝的少年,提一盞羊角流蘇燈籠,從人群中一閃而過。
“連澈?”
她狐疑地歪了歪腦袋,下意識地跟上去。
少年的身影在人群中隐隐現現,沈妙言着急地撥開人群去追他,最後追到永津河邊,隻見河面烏壓壓全是畫舫,絲竹管弦聲此起彼伏,竟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她踮着腳尖朝那些畫舫中張望,沒留神後面有人群擠過來,噗通一聲,直接把她撞進了水裏。
大冬天的落水,滋味兒自是不好受。
她在水中沉沉浮浮,明明會遊水,卻因猝不及防,小腿在水底下開始抽筋。
她呼喊着救命,然而遠處卻有一艘巨大的、燈火通明的畫舫駛來,長歡街的幾位花魁娘子披着輕紗在畫舫高台上跳舞,伴着絲竹聲和河岸邊人群的喝彩,竟把她的呼救聲蓋了下去。
她連灌了好幾口冷水,勉強支撐着遊到一處畫舫尾,哆哆嗦嗦地爬上去,還未反應過來,身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子。
她疼得倒吸口氣,擡起頭,面前站着的船夫身姿高大,目光冰冷地盯着她,“你是何人?”
她蹙眉,“落水之人。”
“這畫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趕緊滾開!”船夫說着,擡起木漿,又要打她。
“來者是客,住手。”
畫舫裏面傳來冷淡的聲音,船夫立即畢恭畢敬地放下木漿。
沈妙言揉了揉小腿,直到不再那麽疼,才蹙着眉尖走向畫舫。
侍女撩起珠簾,她踏進去,隻見裏面布置得金碧輝煌,博古架上一應玉器古董俱全,牆壁上則挂滿了各式前朝字畫。
地面鋪着潔白的羊絨地毯,角落裏燃着一隻青銅小獸香爐,靠窗的位置,擺着套紫檀木矮幾和兩張蒲團。
而坐在蒲團上的男人……
其中一個,白衣勝雪,姿容傾城,不是君舒影又是誰。
另一人,身着純黑外裳,革帶束腰,腳踩一雙牛皮長靴,長發垂落在背後,隻餘下鬓角兩縷,編織成長長的辮子垂在胸前,面龐棱角分明,戴着牛皮額帶,周身透着纨绔不羁。
他生了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看過來時,周身的戾氣,仿佛盡皆消失不見。
君舒影目光落在沈妙言身上,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尖,“怎的弄成這樣?”
對面的男人挑眉,“這姑娘,宣王爺認識?”
“故人。”君舒影垂眸,“去樓上換身衣裳。”
帶着命令的語氣。
跪候在角落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擡頭,望向那名魏國男人,見男人點了頭,才領着渾身濕透的少女上樓。
樓上有備好的嶄新裙裝,沈妙言被侍女伺候更衣時,滿肚子都是疑惑,那個男人的着裝,看起來像大魏人。
她瞟了眼侍女,問道:“你們是魏國人?”
侍女正幫她系上腰帶,聽見她的問話,抿了抿唇瓣,并不答話。
房間裏燃着火爐,沈妙言換了身衣裳,周身漸漸暖和起來,踩着木質樓梯下樓,朝那名陌生男人颔首,“多謝。”
男人偏頭看她,她穿梨花白的窄袖對襟上衣,搭配绯紅色繡暗金曼珠沙華長裙,腰間系暗金色繡雲紋腰帶,腳踩鹿皮短靴,長發利落地在頭頂挽成男子發髻,别有一番韻味。
他托腮,忍不住細細打量起這個少女的眉眼。
莫名有點面熟。
半晌後,他開口道:“過來,喝杯姜茶暖暖身。”
沈妙言一怔,下意識地望向君舒影,見他沒有任何表示,于是上前,大大方方地在矮幾一側盤膝坐下。
男子眯起桃花眼,細細掃過她的五官,總覺得面熟得緊。
有侍女送姜茶來,沈妙言捧了,瓷杯暖暖和和,她嘗了一口,這姜茶泡制得可口,并沒有意料中的辣。
魏國男人笑眯眯的,“好喝嗎?”
少女擡起眼簾,對上那雙略顯深邃的桃花眼,下意識地低頭望向姜茶,生怕他在裏面放了東西,不敢再喝,将那杯姜茶放到矮幾上。
“啧,小東西戒備心還挺強……”男人摩挲着下巴,輕佻的視線掃過她的全身,“你穿這大魏的衣裳,倒是挺合身……你是魏人?”
“我是楚國人。”沈妙言糾正他。
“楚國,”男人嗤笑一聲,“蠻荒之地,豈能與大魏相提并論?罷了,你今夜開價多少?”
沈妙言懵了,“開價?”
“呵,你們中原的女人真有意思,這永津河上的畫舫,大抵都是秦樓楚館的船,而久聞中原的好女人最講究避諱,你衣冠不整地從水裏竄出來,不是來遊河的妓子是什麽?”男人挑着桃花眼,“從畫舫上跳到河裏,繼而爬上恩客的船春宵一度,啧,倒是蠻有情調的。”
沈妙言被他羞得面頰通紅,隻覺這男人簡直是腦補過度,實在氣得不輕,冷冷甩下句“懶得跟你說”,便起身離開。
男人挑眉,驚詫地望向她從水面掠走的背影,這中原的妓子,還會輕功的?
他摩挲起下巴,桃花眼笑成了彎月,如此,似乎更有情調了?
他正要同對面的君舒影說道說道,定睛看去時,對面哪兒還有君舒影的人影!
“啧,這兩人之間,有鬼啊!”
正感歎時,有侍女匆匆進來禀報:“王爺,郡主找來了!”
話音落地,身着華服的秀美女子踏進來,看到這個男人,急忙奔到他懷中,仰起頭,可憐兮兮道:“表哥,你到這裏看花燈,怎麽也不與青青說一聲?害得青青好找!”
魏長歌眼底掠過一抹厭惡,沒搭理她。
沈青青将他抱得更緊些,“外祖母說了,等這次回魏國,咱們就成親。表哥,咱們自幼就有婚約,你可要好好待我,不許偷偷找其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