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遙望遠處河畔上的熱鬧,一顆心莫名平靜下來,推開君舒影的手掌,理了理發髻,嗔怪道:“頭發要揉亂了……”
君舒影唇角的笑容透出幾分惡劣,伸手使勁兒揉了幾下,“我偏要揉……”
正鬧着,畫舫緩緩停下,小厮過來禀報:“爺,小姐,到太和街了!”
太和街上花燈造型最是繁盛好看,一到花燈節,無數百姓都湧來觀看燈,因此這條街比其他街道都要熱鬧。
懸梯被放了下去,沈妙言尚還未回過神,小手就落進一個溫暖幹燥的掌心。
君舒影不知從哪兒摸出兩個面具,遞給她一個,“戴着。”
說着,自己先戴上那個狐狸面具。
沈妙言望着手裏捏着的面具,面具上鑲滿了華麗的孔雀羽毛,隻堪堪遮住她上半張臉。
兩人在鬧市中漫步。
“我家小妙妙生得美,不戴面具會惹來不長眼的登徒子,戴着面具,總能安全些。”君舒影目視前方,唇角微翹,大掌包覆着的小手又軟又嫩,他這麽握着,就像是将他的全世界都握在了手掌心。
沈妙言被他牽着朝前走,觸目所及是華麗璀璨的燈盞與人們的笑顔。
她用另一隻空着的手摸了摸面具,莫名覺得,這面具讓她很有安全感。
因爲她能看見别人的表情,可别人卻無法洞悉她的表情。
就算她偷偷哭了,旁人也是看不見的。
所以人戴上面具,真好。
蓮花燈沿着長街點燃,一望無際。
簪花仕女與褒衣博帶的遊子們相攜而行,小姑娘那雙琥珀色瞳眸透過面具,朝四周張望,似是在尋人。
可是轉過半條長街,也仍然沒有看見那個人的身影。
紅潤晶瑩的唇角泛起一抹諷刺的笑,那個人金尊玉貴,又總是公事繁忙,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呢?
明明已經決定了要忘記他這個人,可是每次出門,都想着自己與他住在同一座城池裏,是不是一拐角,就有可能遇見他呢?
明明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其他女人,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喜歡他,可就是不争氣地想要,再見他一面……
再聽他生氣地喚一聲,沈嘉。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燈火,是人們喧嚣而幸福的嘈雜。
小姑娘被白衣勝雪的貴公子牽着朝前走,在這樣的熱鬧中,莫名其妙地潸然淚下。
好想他……
好想他……
心口宛如被藤蔓纏繞,漸漸勒緊,疼得厲害。
小姑娘壓抑着哭聲,任由眼淚大片大片落下,沾濕了衣襟,沾濕了面具下的小臉。
這就是……思念的滋味兒嗎?
“小妙妙,吃糖葫蘆。”君舒影不知從哪兒摸來一串裹着冰糖衣的糖葫蘆,笑眯眯遞到小姑娘面前,卻見她正垂頭盯着腳尖,胸前的衣襟赫然被水浸濕,而那尖俏的下巴上,正挂着幾滴晶瑩剔透的液體。
街市繁華。
握着冰糖葫蘆的手緩緩垂下,他面無表情地捧起她的小臉,隻見面具後的那雙眼早已染上绯色,晶瑩的液體還在汨汨流淌下來,沾到他的手背上,莫名的灼熱。
男人沉默良久,聲音輕緩:“你想他?”
沈妙言不敢與他對視,閉上雙眼,聲音沙啞:“對不起……”
她試着前進一步,答應與君舒影在一起,是昧着初心辜負他。
她後悔了,她想要退後一步,卻發現拒絕君舒影,同樣是在辜負。
冰糖葫蘆從手中掉落在地,晶瑩剔透的糖衣,沾上了泥土。
君舒影緩緩轉身,極緻絕豔的臉掩在狐狸面具下,看不見表情。
他忽然擡步,朝明光燦爛的街頭走去。
小姑娘獨自站在太和街上,終于,泣不成聲。
另一邊。
無數善男信女聚集在描畫精緻的菩薩像下,彩紙紮成的菩薩像高達數丈,座下的蓮花,比尋常人還要高上許多。
謝陶興高采烈地拉着顧欽原拜完菩薩,小手一指,“欽原哥哥,那邊神樹下有好多人在抛心願帶啊!咱們也去抛一個,好不好?”
所謂神樹,乃是一棵生長了上千年的古榕樹,樹冠幾乎遮蔽了半條街,至今仍舊繁茂,乃是很多大周人的信仰。
而往神樹上抛心願帶是大周的傳統,據說若能将紅綢抛到最高的枝桠上,那麽寫在紅綢上的心願一定會實現。
顧欽原瞳眸微動,道了聲好。
兩人走到神樹旁,那裏陳設着筆墨紙硯,供遊人在紅綢上寫下自己的心願。
謝陶認認真真寫完,小臉上徜徉開幸福的笑容,虔誠地讀了一遍:“願欽原哥哥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她讀完,轉向旁邊,“欽原哥哥——”
四周鬓影衣香、人影幢幢,哪裏還有顧欽原的身影。
娃娃臉上滿是茫然,她朝四周顧盼,卻都沒見到顧欽原的身影。
小姑娘正不知所措間,含笑的聲音忽然響起,“小啞巴,怎麽又是你?”
謝陶尋着聲音看去,身着青色錦袍的蕭城訣站在不遠處,正背着手笑吟吟看她。
想起這人上次送的東西,她有點兒不好意思,朝他微微颔首:“蕭公子。”
蕭城訣雙指間夾着張紙箋,信步走來,“我在菩薩面前抽到上上簽,說有姻緣在這兒,沒瞧見我的姻緣,卻瞧見了小啞巴你。可見,菩薩真是不實誠。”
謝陶面頰漲得通紅,揪着衣角,認真道:“菩薩是不會騙人的……”
她過去常常求菩薩保佑欽原哥哥平安順遂、身體能恢複健康,如今果然找到了治療欽原哥哥身體的藥,可不正是菩薩顯靈嗎?
蕭城訣瞧着她一臉單純的模樣,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歎息。
這紙箋上的字兒,分明是顧欽原的字迹。
那個男人,又想利用這單純的小啞巴,做什麽事兒?
他瞥見旁邊有賣桂花栗子糕的,淡淡道:“小啞巴,你要不要吃桂花糕?我請你吃。”
“我……我不叫小啞巴!”謝陶有些生氣,鼓起勇氣,擡頭狠狠盯了他一眼,卻又很快膽怯地收回視線。
“那我該喚你什麽?顧二少夫人?别了,好長的稱呼,喚着累。”
蕭城訣難得起了玩心,湊到她跟前,笑容透出些許調戲的意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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